可她是個姑娘家,年紀到了就要嫁人,就連以前伺候她的如意也都嫁了,但若是她嫁得遠了,和柳毅分隔兩地,日子久了兩人也就生疏了,她要用什麼理由來說服他,她一心期盼的合作不就落空了嗎?
越想越擔心的她,只好更慇勤的來探視,把他看得更牢,以免煮熟的鴨子飛了,她白來一回還被夥伴們看笑話。
大哥徐展琛打小就決定要走科舉之路,年過二十二的他已是一縣縣官,在濟川附近的豐饒小縣,帶著妻子和幼子一同住在那兒,先拚三年績效。
二哥徐展瑜已議親,但對方因母喪得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順延,一等女方出孝便完婚,日後要接掌藥鋪。
三個孩子中有兩個終身大事已有著落,她身為全家人最疼的那一個,卻始終無人上門提親,她自個兒不擔心,可是她娘都要愁白了發,憂心忡忡,早幾年就備妥了她的嫁妝,還放話沒十里紅妝不出門。
「你認為有人敢給女人看診嗎?」不是柳毅要打擊她的士氣,而是民風如此,女子就該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只要我的醫術夠好。」徐輕盈自信滿滿,她有仙丹靈藥為輔,不怕不藥到病除,什麼疑難雜症都難不倒她。
「那也要你肯為人家看診。」
他一句話就戳得她神情一蔫,也對,她爹每年給她和春堂一成的淨利,根本不缺銀子,要是展現了醫術,整天被一堆求診者困住,她煩都煩死了。「就沒有兩全齊美的辦法嗎?」
「有,找個腰纏萬貫又不管你的富家翁嫁了,以後你的耳根子就清靜了。」一勞永逸。
聞言,徐輕盈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自行倒了一杯茶消氣。「少出爛主意,你比我大兩歲,為什麼不成親?」不公平,同樣是人,為何待遇這般不同?
「因為我父母雙亡。」柳毅一笑,容光耀如明月。
她一聽,一口茶差點把自己給嗆死。「這也是理由?」她父母雙全還是她的錯不成。
「上無雙親,無人作主。」他笑若青竹,剛直中帶了一絲溫潤,掩不住的光華外放。
「啐!你當你什麼都管的姨母是死人呀!她還盼著你金榜題名,好擇一戶高門助你平步青雲。」那位朱夫人看得可長遠了,一般市井小民還看不上眼,非要身家清貴不可。
做過官夫人的林文娘想重振當年榮光,憑仗著對柳毅有扶持之恩,日後他真的榜上有名,她也跟著沾光,連帶著她的一雙兒女也能沾點好處,柳毅出了頭還能不提攜他們嗎?恩與義的代價何其大。
「盈兒,留點口德,她至少養過我一場。」柳毅不能不記著姨母的恩情,若不是她放下兒女,全心維護他,那時他又怎能避開柳家旁支族親的虎視眈眈,他們都想分食他身後還算可觀的財富。
有因才有果,因此即使明知姨母私下挪用不少柳家銀兩為她兒子還賭債,他也睜一眼、閉一眼的由她去,柳家大部分的房契、地契在他手中,出不了大事。
這也是報恩的一種方式,看她一點一點的消磨兩人之間的恩情,等到還清的一天,她便不能再對他指手畫腳了。
性子直的徐輕盈雙肩一聳,十年如一日的心直口快。「留口德有用嗎?她一向看我不順眼,每回我一過府,她就盯賊似的盯住我,好像我會把你偷走,她也不想想她老得臉上的皺折都能折出一朵花了,還能盯著你一輩子嗎?」
其實林文娘並不老,她甚至比徐二夫人小一歲,可是從外表看來卻有如五旬老婦,面上紋路深如溝痕。
人家說女人嫁人是第二次生命,全憑嫁得好不好,早年守寡的林文娘少了丈夫的憐愛,自是不如夫妻感情深厚的徐二夫人,越到中年老得越快,兩人站在一起一比有如母女。
不過這也是她自個兒看不開,老是端著架子做人,把別人逼得不敢靠近她,她也瞧不起無功名在身的庶民,可又厘不清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出門僕婢成群的官家夫人,她想攀高門,也要看別人肯不肯。
在權貴眼中,朱家已是沒落的破落戶,一沒有能頂梁的好兒孫,二無才名在外的人才,她憑什麼敢厚顏無恥的以為高門大戶瞧得上她,殊不知他們在背後是如何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每次都說從正門進來,可是你那好姨母肯讓我進門嗎?每一次都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家毅兒正在書房讀書,徐小姐若無要事請回,畢竟你是未出閣的姑娘,男女大防要嚴守。」」她聽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林文娘只差沒指著她的鼻頭罵她不知廉恥,一個姑娘家不時往男人府裡跑,她的名聲還要不要。
雖然她沒明言,可是徐輕盈一瞧那張嚴厲又古板的臉就什麼都明白了,自己根本從未入過她的眼。
「盈兒,坐好,瞧你的頭髮又亂了。」柳毅從一旁幾上取來一柄雕海棠玉梳,起身來到她身後,十分熟練的攏著她又黑又細、如綢緞一般的雲瀑,可惜這頭流雲髮絲的主子從不愛惜,他的如玉手指輕輕撥弄幾下,便綰好一個俏皮可人的流雲髻。
「亂就亂吧,反正一會兒我再爬回去又亂了,又得重梳一回。」當人真麻煩,留那麼長的頭髮幹什麼,一不能吃,二不能當武器。
「別動,待會弄疼了你。」
要她不動何其困難,徐輕盈天生好動,連她娘也拿她沒轍。「阿毅,我們等一下挖竹筍吃好不好?我想念竹笱湯鮮甜的好滋味,一口咬下去,甘甜的筍味便溢滿口腔。」現在是春筍正好吃的時節。
「現在不行。」柳毅在她發間插上一根芙蓉纏絲紫玉釵,而她毫不知情的任其擺弄,絲毫不曾察覺多了什麼。
說她是粗枝大葉一點也不為過,她對所謂的身外之物向來不在意,無論是珠釵首飾、金石寶玉,乃至於銀子,她都當過眼煙雲,因為她知道這些她都帶不走,既然如此,又何必沉迷在虛妄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