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是賈寶玉的奶娘,向來對她們這幾個丫頭甚嚴,當初她爬上二爺的床,要不是有璉二奶奶替她撐腰,她早就讓李嬤嬤賣出府了。
如今二爺竟要把她交給李嬤嬤,這不是要逼她去死嗎?
然而賈寶玉已經鐵了心腸,任憑襲人如何哭求,還是讓李嬤嬤無情地將人拉走。
「有必要這麼狠嗎?」待賈寶玉讓所有人都退出房外,林黛玉才虛弱地開口。襲人哭喊成那德性,她要是睡得著那就有鬼了,不過話說回來,她難過得要死,連要入睡都難,成天恍恍惚惚,大概從他進門罵人的瞬間,她就完全清醒了。
「她要你的命,顰顰。」
看著賈寶玉面上超齡的冷鷙,她莫名地感到心疼。唉,就說環境造就人心咩,本該當風流的紈褲二爺,可誰知道家門不幸強迫他成長。
「放心,我會把自己顧好,不會壞了你的計劃。」嗯,婚事嘛,她雖然恍惚,但這事還是記得清楚得很。
賈寶玉面露惱意。「誰跟你說是計劃來著?」
「不然咧?」不就是怕她真被玩掛,影響了他的大局?
瞧她真是一臉不解,甚至是打起精神求解釋,教他先前壓制的一股怒火化為怒啦一聲——「你可真知道怎麼惹惱我!」然後,大爺他拂袖離去。
就在林黛玉揉著發痛的耳朵當頭,雪雁走了進來。「小姐,你是說了什麼,怎會把二爺氣成那樣,可古怪的是,二爺氣著,我大哥卻在窗外聽得捧腹大笑。」
林黛玉涼涼白她一眼。「我哪知道?」橫豎說到底,她身邊的人沒一個正常的!
算了算,反而她還比較像個人類呢。
隔天,賈寶玉俊面含霜地將晴雯帶到林黛玉屋中,然後連句寒暄都省了,逕自走了。
晴雯緩頰,說歲試快到了,賈寶玉趕著上族學讀書。
這話,她信一半,而另一半就是他小鼻子小眼睛,不知道在氣惱什麼。又不跟她說清楚,她哪知道他氣什麼?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蟲!
她真的是搞不懂這些人類,連如何善用一張嘴都不會,簡直是可悲。
不過說真的,晴雯確確實實是個手腳伶俐又聰慧得體的丫鬟,根本不需要她吩咐,她就知道該做什麼,發派了幾個灑掃丫鬟整頓著整個偏院,說養病也得講究乾淨才不致於病氣叢生。
瞧,光這點就比雪雁聰明多了。不過也不能怪雪雁,畢竟她也曾經去找管家娘子調兩個灑掃丫鬟,但從年初調到都快年尾,連倘影子都沒瞧見,所以雪雁就只能自力救濟了,說來她也辛苦了。
但不管怎樣,有晴雯和小紅在,替雪雁分擔了不少工作,她真正地享受到何謂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加上沒有人作祟,她這病也就好了七八分。
尤其在賈寶玉和賈環同時考取了歲試後,賈府處在某種歡慶鼓舞的氛圍裡,她也跟著受益不少,至少沒人找她麻煩,比較遺憾的是,當初蘭兒考取科試時,家裡一點聲響都沒有。
「說起來咱們二爺真是有骨氣,沒像西府的蓉爺兒,還是個捐監的,大房的璉二爺不也捐了個同知,哪像咱們二爺了得,憑自己本事考取功名。」小紅打著絡子,忍不住幫自家二爺歌功頌德一番。
這段時日相處下來,林黛玉多少也摸透了小紅幾分,知她嫉惡如仇又護短,不禁打趣道:「可小紅你知道嗎,蘭兒早就已經考取了秀才,要不是年紀太小,他可是會被提拔進國子監成為監生的。」
要知道只憑一己之力往上爬,完全不靠祖蔭,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想著,又塞了塊紅豆糯米糕,教她滿足地露出暈陶陶的神情。
人生哪,不過就是吃嘛,真是幸福。
「小少爺確實是了得的,但咱們二爺也不錯,也沒靠祖蔭。」小紅想了想,有些不服氣地又道:「咱們二爺成天裡裡外外的忙,能有多少空閒坐在桌前好生讀書,就連上族學的時間都不多呢。」
林黛玉嘴裡忙著,沒空閒回話,倒是一旁將衣裳折好收入櫃中的晴雯才低笑道:「說不准全都是為了林姑娘,要不二爺以往對仕途一點興趣皆無,怎會去了趟揚州後就改變了想法。」
「不是。」林黛玉嚥下紅豆糯米糕,配了口溫茶,說得斬釘截鐵。「他是為了要個錦囊而已。」
「誰的錦囊?」小紅一臉好奇的問。
「……我的。」嗯,雪雁的就是她的,所以是她的沒錯。
「那說穿了就是為了姑娘嘛,說不準就是想給姑娘掙個誥命,而且如此一來老太太開心了,姑娘在老太太的心底更有份量,肯定會誇姑娘是個能蔭夫旺子的。」小紅說得很像一回事,聽得林黛玉一愣一愣的。
是這樣嗎?不過說真格的,那妖孽確實有可能為了顧全她而這麼做……唉,雖然他主要是在執行計劃,護她不過是順手,但她這人就是這樣,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往後想跟他大小聲,都少了幾分底氣。
「小姐,太太來了。」端著茶水進房的雪雁小聲地說著,隨即退出門外。
「唉呀,趕緊收拾好,咱們太太是個面善心惡的,對咱們這些丫鬟最是厭憎,隨便一個把柄都能把人給整死。」小紅嘴上叨念著,手上的活可沒停下,一會便將打好的絡子分門別類收好。
「別胡說了你。」晴雯低斥了聲。
而林黛玉連說個話的機會都沒有,才剛坐定,王夫人已經帶著幾個丫鬟,浩浩蕩蕩地闖進她房裡。
「二舅母。」林黛玉乖順地喊了聲。
「你既然病著就不用多禮了,今兒個鳳姐兒身子不適,找了大夫進府,我便順道要大夫開了個藥膳,燉了補湯,你喝下吧。」王夫人說著,雙眼卻瞧也不瞧林黛玉一眼,倒是身旁的丫鬟已經利落地把描金湯盅遞上前。
林黛玉拿著湯盅,卻連蓋子都沒打算掀開。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她先前和二舅母算是結下一丁點梁子的,她是沒放在心上,但人家可記掛了,許久不曾與她碰上面,如今送了盅湯來誰敢喝?至少,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