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懶懶地倚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道:「真是不得了的寶二爺,賈府興衰都端看你一人呢,就連小蘭八歲考了秀才,家裡人也不當一回事,原來是比不過寶二爺在外頭走動。」
賈寶玉面上閃過一絲狼狽。「小蘭考上秀才,我也替他開心,可咱們現在談的是賈環不是蘭兒!」
「也是,但就我所知,賈環不是倦讀,而是外祖母不願讓他上族學,只因他在族學裡的學業要比寶二爺好得太多,自然是不肯再讓他上族學壓過你的風頭,這樣一個孩子被困在家裡,又用庶出的身份縛得他不得動彈,你要他能有何作為?」她嘴快,把這些年的不平全都說了出來,「因為是庶出,一點地位都沒有,可對我而言,你是我的表哥,他是我的表弟,沒有什麼不同,硬要說不同,頂多就是在外祖母心裡的地位不同罷了。」
想來她也是小心眼,心想要離開了,就挑在這當頭刺他,可有什麼辦法,他自個送上門討罵的,怪誰呢?況且她句句屬實,壓根沒有加油添醋。
這府裡的生殺大權全都掌握在賈母手上,除了賈寶玉,其他人想出頭……怕是比登天還難。
「只要我肯用心,他什麼也別想跟我比。」他辯駁得益發虛弱。「他不過是個庶出的,賤婢生的!」
他瞧不起賈環,是因為母親和祖母對賈環視而不見,久而久之,他也跟著一鼻孔出氣,壓根沒把賈環視作弟弟……可是祖母怎可能不讓賈環上族學?分明是他貪玩不讀書!
「賤婢生的就不是人嗎?虧你待你那幾個丫鬟像寶般地疼,怎麼,你的丫鬟是人,你爹的丫鬟就不是人?你弟弟就不是人?換作有一天,你的丫鬟成了你的通房,替你生了孩子,那庶出的孩子你就不疼了?」要不是想保留體力好明天趕路,她真想跳起來毒打他一頓。
他就是天生欠打欠罵,被疼得無法無天,才會入不了她的眼!
賈寶玉呆住,只因他壓根沒想過這問題。
但—— 「我不會有通房,我不收通房,我不會有庶出的孩子!」他想也沒想地吼。他不想跟父親一樣有通房和姨娘,他如果要,只要一個妻就夠了。
那個妻他想要的是……
「誰知道呢?橫豎是不關我的事。」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寶二爺,我累了,你還是到園子裡陪外祖母看戲吧。」
千萬別繼續待在這裡,她很怕丫鬟找來,發現他在她這兒,導致她回家的日子漫長無期。
「你說,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待我好一點!」賈寶玉被她無所謂的口氣給徹底激怒,一把攫住她的手,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放手。」她淡淡地道。
「你說!為何我這般討好你,卻比不上賈環!」就這口氣,他是怎麼也吞不下,不只是因為賈環庶出,更因為他霸佔了在她心中理應屬於他的位置!
「因為賈環可憐,因為賈環惹人憐愛,他只是為掩飾自卑而武裝自己,在我眼裡看來,他還有救,但是你……」不知道是打哪來的氣力,她竟抽開了手,壓根不管力道大得他踉蹌跌坐在地。她緩緩起身,睥睨著他。「你狂妄自大,已經沒有挽回和改變的餘地,我一看你就討厭……滾。」
賈寶玉怔怔地看著她笑容斂盡,眸底靜靜燃燒著怒火,花兒般嬌美的容顏冷凜不容侵犯,燭火勾勒出她詭麗絕艷的丰采。
他該惱該氣該轉頭就走,可偏偏這一瞬間他動不了,只因她有如天神,美得那般震懾人心。
「給我滾遠一點,別再拖累我。」她冷聲道。
她已經受夠賈府裡的明槍暗箭,要不是秦可卿好心提點她,恐怕她連賈府的門都踏不出去。這段時間給他碰了不少軟釘子,相處得不鹹不淡,努力地拿捏尺度,只為讓自己好過一點,豈料他卻自以為是的跑來凶她。
分明就是個被寵壞的小紈褲,看到就討厭。
只是,她至今還是想不透為何秦可卿會認為他是個命薄之人……他鴻福齊天,他要是命薄,這天底下就沒有福氣之人了。
「什麼意思?」賈寶玉回神,吶吶地問。
林黛玉垂斂長睫,思忖著要不要給他來場震撼教育時,突地外頭傳來凌亂腳步聲,教她暗叫不妙,一回頭,果真見個丫鬟打扮的姑娘跑來。
這誰呀……府裡的丫鬟太多,她實在是認不出誰是誰。
第三章 莫名定了親(1)
正想著要把賈寶玉塞到哪藏起來,但那丫鬟已經衝進房裡,林黛玉只好無奈作罷,只盼這小小污點不會影響她明天的歸家路。
「救命,求兩位小主子救救我家主子!」丫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進房就跪地央求。
林黛玉呆住,反倒是賈寶玉先回神,起身拉起她。「你不是可卿姊姊的丫鬟瑞珠嗎?」
林黛玉嘴角抽了下。了不起,連寧國府的丫鬟都識得還記得名字,如此好記性拿去讀書,想拿狀元應該不難吧。
「發生什麼事了?」她狐疑問著。
今兒個外祖母壽辰,秦可卿跟寧國府上下都到齊了,壽宴結束後,她瞥見秦可卿跟侍在外祖母身邊,說要前往南園子看戲的。
「寶二爺,主子出事了,可否隨奴婢去救主子?」瑞珠哭得梨花帶淚,要不是賈寶玉已經將她拉起,恐怕她會向他磕頭。
「到底是出什麼事,你說分明些。」賈寶玉一聽秦可卿出事,入鬢濃眉攢得死緊。
茲事體大,要知道可卿是寧國府的嫡孫媳,要是在府裡出了事……可問題是在府裡能出什麼事?
「眾人前往南園子看戲時,老太太說夜風發涼,想拿件軟帔,本是要讓大丫鬟去拿的,卻不知怎地說要主子代拿,主子不熟賈府院落,所以加派了一個婆子和小廝帶路,本是要去北院主屋的,可過了夾道之後,沒進北院主屋,那婆子和小廝反帶著主子往北院東邊的小院而去,主子便要奴婢上主屋幫她取件帔子,待奴婢再轉回小院時,遠遠的就瞧見另一個丫鬟寶珠倒地,而那婆子和小廝正要對付主子。」瑞珠說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