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在說你,你怎麼就挑了這麼樣一個夫君?」小薛氏揮了揮手中的帕子,「聶府這些年受郡王賞賜,說到底也有你一份功勞,再怎麼樣……你也該挑個體面些的。」
「體面何用?」看著劉昌裔被繡娘拉來扯去,還露出呆傻的笑,聶隱娘的面上不由得一柔,「只要有份真情真意便足矣。」
小薛氏狐疑的看著她,跟了這麼不顯眼的男人是心甘情願9!:還以為聶隱娘是個聰明的,沒想到眼光如此差勁。
「你跟男人討真情真意……」小薛氏搖頭,「那全是騙人的,你看看你爹,難道不明白嗎?姨娘也是忙得糊塗了,所以沒能早早給你定下親事,但你也不能隨意挑個男人。瞧他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不過量個身罷了,身子像是有蟲似的動來動去。我思前想後,覺得三日後,你倒不如趁著進郡王府的機會,向郡王透個訊——說你打算將夫君趕走,讓郡王回心轉意再收你進府去。」
聶隱娘冷冷的看著小薛氏。原以為小薛氏跟她之間縱使親情淡薄也還有一絲情意,但今日才知是自己一廂情願。田緒是什麼樣的人,小薛氏心知肚明,卻還要她嫁給他。
聶隱娘銳利的眼神令小薛氏心一突,連忙說道:「隱娘,姨母可是真心為你好。你……你沒忘了你娘親的遺言吧!咱們畢竟才是最親的,我這個姨母可以掏心掏肺的疼你。」
聶隱娘瞬間站起身,小薛氏一驚,嚇得臉色發白。
見她一臉驚恐,聶隱娘暗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已認定了這個男人,不論富貴、平凡,我跟定了他。我當沒聽到方才姨母的骯髒念頭,姨母以後……」她摸了下腰間的劍,恐嚇意味甚濃,「不要再提。」
小薛氏的臉色又是一僵。
聶隱娘不想再對著她,逕自走向劉昌裔,斥了一聲,「站好。」
劉昌裔立刻乖乖不動。
她自己幫劉昌裔量身子,只是他一直駝著背,量起來的尺寸也是不符。
「不如就別弄什麼新衣了。」劉昌裔趁著她靠近,暗暗的撫了下她的手,「只要娘子願意跟我走就成了。」
「幾件新衣就想換我?」她忍不住一笑。
「我一窮二白,身上唯一值錢的也只有娘子給的金鎖片和那把附著刀鞘的匕首,財富榮華沒有,只有一個我,成嗎?」
她斂下眼,眼眶微熱,「若你什麼都無,只是」人,我一定死也巴著你不放。」
可惜,他不是!這點兩人心知肚明。
「娘子放心,」他目光淡淡的瞥了眼看向他的小薛氏,「我不要新衣服,只要娘子跟我一起就好。娘子就像我死去的娘親,一心為我,總要我日子平平安安,不要追求什麼富貴榮華權勢,平靜過日子。不像姨母,一口一口的說疼著娘子,卻要你拋棄糟糠夫,嫁給郡王當小妾。」
小薛氏的臉漲得通紅,瞪著劉昌裔。
劉昌裔連忙縮到了聶隱娘的身後,「娘子,可是我又說錯了話?」
聶隱娘看著小薛氏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敢吭半聲,用盡了一切力氣才能維持面無表情,淡淡的開口,「你說的極是,但姨母人不壞。」
小薛氏的臉色稍為好轉,但沒料到她又補了一句——
「只是自私了些。」
「自私?!我懂。」劉昌裔一副了然樣子的點了點頭,「我娘說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是這話雖是常理卻非正理,過了頭定會有報應,我真是擔心姨母最後會死無葬身之地又下地獄。」
「你胡說什麼?」小薛氏再也忍不住的起身斥道。
劉昌裔嚇得又縮到了聶隱娘的身後。
「姨母自己也說我的夫君難登大雅之堂,是個粗人,」聶隱娘冷冷的把才纔小薛氏對劉昌裔的嘲弄還回去,「他不懂規矩,姨母怎麼也跟他計較起來了?」
小薛氏氣得發抖,「瞧他這副模樣,去郡王府,丟的可是聶府的臉面。」
「我已成親,不再是聶府的人。」聶隱娘一點也不留戀的說:「郡王設宴後,我便會與夫君離去。」
原以為艱難的一件事,說出口後只剩釋然。
小薛氏沒料到聶隱娘竟然有去意,一臉驚訝,「姑且不論你爹同意與否,郡王可是第一個不點頭。」
田緒不放人確實是個麻煩,對於田緒而言,她還是個好用的棋子,而他賞給聶鋒的姨娘現在失了孩子,想降罪聶家,田緒不怕挑不到錯處,何況早在一開始田緒就抓住了她的弱點。所以她走不了,至少暫時走不了。
劉昌裔注意到聶隱娘神情的轉變,他的手默默握住她的。
他掌心傳來的溫暖令她心安,她抬頭見他嘴角那抹淺淺的笑,「看來我得留在聶府裡。」
「無妨!我陪你。」
她專注的看他堅定的眼神,讓他留在魏城,他能自在,她卻得為他成日提心吊膽,他的到來,令她沒有選擇。縱使心繫聶府安危,她也得跟他離開,至少先將他平安送回陳許。
看到她的表情,劉昌裔明白自己打動了她。他狀似不經心的轉眼一瞥小薛氏,更加肯定聶隱娘是個蠢婦,竟為了這樣的「家人」傾盡一切,慶幸蒼天有眼,讓他出現,不再由著她被左右。
小薛氏看著兩人含情脈脈,忍不住在心中一哼——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磨鏡郎,聶隱娘真不知怎麼挑上這樣的貨色。
「量好了嗎?」早在她丟開手後,繡娘就又過來幫劉昌裔量身了。
繡娘在一旁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你們也早些歇息。」小薛氏站起身,「離去之事,休要再提。聶府還不至於養不起一兩個廢人。」說完就逕自帶著人離去。
聶隱娘眼底閃過憤怒。
劉昌裔握著她的手一緊,按住了她的脾氣。
「你何苦為我而來?!」她的眼底流轉著莫名的失落,「你本不必忍受這些。世上女人何其多,為何獨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