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將門推開,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蘇碩不自在的瞧了她一眼。
劉昌裔一個揚唇,「回來了?」
聶隱娘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他。
「田緒現在如何?」
提到田緒,聶隱娘有了反應,她微低著頭拿出匕首。
「多虧你拿回來了。」劉昌裔手一伸,從方才脫下的袍子上拿出刀鞘,正要伸手拿回匕首,聶隱娘卻驀然將手一緊,穩穩的握住刀柄,將匕首壓在他的脖子上。
蘇碩一驚,立刻上前要擋,卻被劉昌裔制止,「你出去。」
「大人?!」
「出去!」
蘇碩拖著腳步,一臉不安的出去,同時說道:「妹子,有事好好說。事情……人其實是我殺的。」
可惜他的話沒人回應也不會有人信,蘇碩無奈的歎息一聲,走了出去。
「想殺我?動手啊。」劉昌裔從容的說:「我等著。」
她惱怒的看他,「為什麼?」
「若他不除,早晚要我的命,」他說得雲淡風輕,「我不過是取得先機,先發制人。」
「你利用我。」她忽略不了心頭翻滾的失落。
「是。」他承認得理直氣壯,臉上不見一絲心虛,「多虧有你,不然今日我也尋不著機會進郡王府,更別提尋得機會殺他。」
滿心以為他為自己而來,原來都是她的妄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顫。
劉昌裔垂眼注意到她的反應,聲音一柔,「只要田緒在的一日,聶府上下的命就在他手上,縱使你再滿心不願也得由他左右。今日他不過察覺用聶府牽制你早晚會失了功效,便決定娶你為姬妾,此人不值得你傾盡一切相助。」
她渾身似乎失去了力氣,丟掉了手中的匕首,「我滿心以為你雖行事瘋狂,至少是個好人,但你與田緒……原來並無不同。」
他摟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拉過來,逼她直視自己的雙眸,「我本就不是善人,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世人向來只問結果,不問手段。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我不過就是替我自己除去」個想要傷我之人罷了。」
聶隱娘無法指責他,只是田緒死了,他的正妻嘉誠公主膝下無子,將來接位的人還不知是誰,只怕又是一場爭奪。接下的日子她想都不敢再想。
「放開我!」她掙扎,見他不放手,心一橫,一掌打中他的胸口。
他沒閃也沒躲,悶哼了一聲,硬是吃下她一掌,手就是不放。
她不由得睜大了眼,「你真是瘋了!」她眼底難掩擔憂的看著他的臉色轉白。
「你若擔心新主怪罪聶府,你可以殺了我替聶家立功,我成全你。就當我還你利用你的情分,」他緩緩的放開她,轉而拔出她的劍,直抵著自己的頸子,「給我一劍,我無怨言。」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沉鐘,重擊人心。
聶隱娘從他眼中的光芒知道,他比她自己更肯定她不會對他動手。她退了一步,「我師父曾說過,若我走上這條路就不能動心,不然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我原以為言過其實,但今日才知,師父或許早就看到今日……我氣你,但我沒想過殺你,是利用也好……從此兩不相欠。你走吧。」
「不走,」他捂著自己胸口,「除非你跟我走。」
「你已經殺了田緒,魏博暫時不會出兵陳許,你快點回陳州看看情況,我之於你已無用處。」
「有無用處是我說了算。」
她想起他現在的處境,頓時明白了,「你要我護你回陳許,除去你的敵人嗎?」
他捂著胸口,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她。
她不驚不懼的看著他,滿臉的怒火,「田緒已死!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威脅我,就算是你也一樣。」
她強迫自己不再看他,拉開了房門,就見蘇碩焦急的在門外打轉。「把你家大人帶走。」
若是可以,蘇碩早就把人帶走。他遲疑的看著聶隱娘,看到劉昌裔搖搖晃晃的身子,立刻上前,「大人,你怎麼了?」
見情況不對,蘇碩衝過去,連忙抱住了閉上雙眼,暈了過去的劉昌裔。
看著他倒下,聶隱娘的冷漠退去,立刻衝過來。方纔她並不是真想要傷他,只是一時氣急攻心……
夜已深,聶鋒回府已過子時,但他依然派人叫來聶隱娘。
他閉著眼靠著椅背假寐著,直到聽到門外小廝推門的聲音,他才睜開眼,看著已換下一身紅衣,又如以往一身黑衣的聶隱娘,問道:「他人如何?」
聶隱娘低垂著眼,知道他問的是劉昌裔,低喃的語氣有一絲難掩的關懷,「受了傷,身子虛弱了些。調養些時間便好。」
聶鋒歎了口氣,口氣沉重,「郡王已死,但此事暫不可聲張,所以管好你夫君的那張嘴,不許他四處張揚。」
聶隱娘直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知道田緒遇刺身亡的事還沒查出頭緒,但很難保證最後不會查到劉昌裔的頭上。
「為何要瞞著郡王死訊?」
「郡王沒有嫡子,死得突然,嘉誠公主正在從長安趕回魏城的路上,」切得等公主回來再行處置。至於你……」聶鋒的話聲隱去。
她的眼神一斂,察覺父親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她一動不動的等待著,等他再次開口,要她助他效忠新主,讓她這些年的殺戮再來一次輪迴。
「帶著你的夫君離開魏城。」
聶隱娘平靜的眸光有了情緒,她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聶鋒將她的驚訝看在眼裡,嘴角不由得自嘲一揚,「不論新主是誰,郡王宴席上點頭答應讓你盡孝去守墳一年。你就去吧,或許三年過去,我們父女倆都可以不用再受制於人,自在舒心的過幾年太平日子。」
聶鋒的話令聶隱娘心中微微一動。
聶鋒沉重的歎了口氣,他受郡王所制,只怕一個不好就是聶府數十條人命陪葬,但隨著時間過去,群雄割據,窮兵黷武,田家換了一個又一個新主,卻不見一個有扶危定亂胸襟的主上,反而個個都奢靡享樂,殘暴成性。田緒死了,他心中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慶幸,只是不論新主是誰,田家的氣數也快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