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瀾一面讓貼身奴才幫他穿上常服,一面思索,依據太醫的診斷,妻子只有一些輕微的擦傷,並未傷及頭部,之所以昏迷不醒,多半是因為驚嚇過度,應該不至於會發生這種情況才是。
無論夫妻感情好壞與否,江氏畢竟是他的正室,於情於理都得親自前往探望,這麼一想,盛永瀾便用力拉開門扉。
站在門外聽候差遣的奴才見到房門開了,連忙退到一旁。
高大身影跨出門檻,邁開步伐,前往另一座院落,不禁又想起與江氏結縭五年來,只有剛成親那兩個多月曾經同睡一室,最後實在無法再忍受她的無理取鬧,便搬出原本的院落,並非不尊重妻子,而是希望她能因此有所反省,可惜還是無法改善夫妻之間的關係,反而更加惡化了。
當盛永瀾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還沒走到寢房門口,就已經瞅見平日伺候的幾個婢女惶惶不安地站在門口,馬上加快腳步。
「爺來了!」
其中一名婢女如釋重負地嚷道。
盛永瀾踏進寢房,屋裡還有一名服侍最久的貼身婢女,滿臉惶惑地看著坐在案旁,正狼吞虎嚥吃著點心的主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沈聲問道。
貼身婢女這才注意到來人是誰,立刻福身見禮。
「回爺的話,夫人她……她……」
聽她說得吞吞吐吐,盛永瀾便將凌厲的目光射向妻子,只見她垂著一頭青絲,以往嬌媚高傲的臉上堆著傻笑,唇畔還有點心的殘渣,不禁一愣,這麼粗魯的吃相還是頭一回在她身上看到。
他上前兩步,狐疑地問道:「夫人沒事吧?」
「這個好好吃……」聽到對方的詢問,她將手上僅剩一口的糕點塞入口中,傻兮兮地笑說。
妻子的神態和口吻讓盛永瀾又是一怔。「夫人可知我是誰?」
「不知道,你是誰?」她嘻嘻地笑問。
「那麼夫人可知道自己是誰?」他又問。
她傻乎乎地指著自己。「不知道,我又是誰?」
「夫人是被追封為安慶侯的懷遠大將軍江達之孫,如今是榮國公夫人,也就是我的正室……」盛永瀾一面向她說明身份,一面審視妻子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完了!這個男人就是那位榮國公夫人的相公,也是最親近的人,一定會發現破綻,看出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她……也就是江冬秀臉上雖然還是掛著傻笑,心裡卻直冒冷汗。
想到半個時辰前,當她醒來發現自己從頭到腳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且躺在陌生的寢房內,身旁婢女成群,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讓冬秀感到震驚的地方,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變成了榮國公夫人。
上一刻,她才因為任務失敗,沒有成功地除去目標,還不幸負了傷,為了躲避追兵,於是攔下一輛正巧經過的馬車,而裡頭乘坐的便是榮國公夫人,結果半路上卻發生了意外,接著下一刻,卻要面對這個詭異荒謬的狀況,今日換作是別人,只怕早就嚇暈過去了。
不過冬秀腦子動得也快,乾脆就傻笑,然後推說不知道就好,這可是她的拿手好戲,每次惹師父生氣,就會用這一招,總是讓他老人家好氣又好笑……驀地想到再也沒人會罵她了,她心裡既難過又懷念。
盛永瀾看著笑得傻里傻氣的女人,結縭五年來,這神情可從來不曾出現在妻子臉上,若這是她原本的性子,也許他們夫妻之間也不會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反而會想多憐惜她。
因為他寧可娶一個天真單純、不解世事的妻子,也不想跟個心胸狹窄、自私傲慢的女人共度一生。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確定妻子的狀況。「你真的不記得?」
「我通通不記得了……」冬秀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卻在暗地裡打量面前的高大男人。
只見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和身形體格都和大師兄差不多,不過卻多了大師兄所沒有的貴氣,身上那件深色的纏枝寶相花紋織錦襴衫在華麗之餘,更襯托出主人的身份,還有稜角分明的臉孔上嵌著一雙濃密雙眉,以及深邃銳利的黑瞳,此刻正緊迫盯人的瞪著自己。冬秀從小跟著師父和師兄們在江湖中行走,見的世面自然也多了,可以感覺得出對方不是易與之輩,提醒自己要謹慎應付。
他一把扣住冬秀的左腕斥喝。「快說實話!」
「唔……」好痛!
身為一名練武之人,遇到敵人襲擊,自然有所反應,冬秀出於本能地舉起右掌,打向對方的肩頭,不料面前的男人卻是不動如山,這才意識到這一掌綿軟無力,像在打蚊子似的,她偏不信邪,又試一次,卻還是無法撼動半分。
「打夠了嗎?」盛永瀾抿起薄唇斥道。
我的內力呢?冬秀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一大半,這才想到現在這副身體不是屬於自己的,練了十幾年的功夫當然不存在。
「我……」瞪著自己的右掌,看來白皙纖小,別說劍了,只怕它的主人這輩子拿過最重的東西是筷子。冬秀不肯就這麼死心,於是試了一次又一次。「我要打……再打……」
在場的幾個婢女則是面面相覷,完全沒想到主子居然變成了傻子,全都是一臉無所適從。
「夠了!」盛永瀾力道加重,幾乎要折斷她的手腕。
冬秀痛呼一聲,像他這種會對女人動粗,尤其對方還是自己妻子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對這位榮國公的印象也更差了。
「好痛……放開我……」要是內力還在,早就把這個男人一掌打飛出去。
她十分確信跟這個男人合不來,若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不知會用何種殘酷手段來對付她?
「你真的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見妻子疼得又叫又跳,盛永瀾便鬆開手掌,也就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