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值錢,驢皮能熬成阿膠,那可是上等的補品,能養顏美容,我和師父分著吃,就能成為青春永駐的美魔女,到了六十歲,嫩得掐出水的皮膚還像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這可是傳說中的宮廷御品,她只是聽說,一口也沒嘗過。
一聽要拿它的皮去熬什麼膠,小毛眼眶似含著淚,用驢鼻子頂了季薇薇一下,意思是—我有在幹活,你看這鍋碗瓢盆不是我在馱,我比牛還強壯,比馬還能拉車。
「可惜你不會說人話,要不然就太好了,我一個人練口才挺寂寞的,老有強者無對手的悲涼,你說我該不該女扮男裝上京應考,以我的才華,肯定考個狀元公、探花郎什麼的,反正我全家都死光了,不怕欺君誅九族,大不了絞了頭髮當姑子,躲到庵堂裡避世,一樣快活……」
女子不能當官是季薇薇最大的遺憾,前一世的她功課可好了,雖不到過目不忘的境界,也是讀書界的好手,多看幾遍就背牢且融會貫通,考場上她可是萬夫莫敵的常勝軍。
這十一年來跟著師父走過大江南北,看過無數風俗人情也認識了不少奇人怪事,她在這過程中經歷相當豐富,相信在這朝代的任何一名女子也無法活得像她這般痛快。
可是天下人,天下事,仍有很多讓人沒法視若無睹的不平事,一人勢單,幫不了大家,她很想出手相助卻是能力不足,官欺民時有所聞,民告官,想都別想。
說實在話,該設立訟師制度,讓擅言懂律法的書生去為民喉舌,他們不是一心想報效朝廷為百姓謀福嗎?既然地方官不可靠,就讓他們來,做正經事,少在那兒悲秋傷春。
「小毛,我說的是不是異想天開?這年頭的女子是根草,誰都能來踩兩腳,踩不成就撒兩泡尿淹死你,很不道德的,你以後千萬不要學,很可恥。」又沒公德心。
不平、不平、不公平,你們要是知道後世的女性有多出色,能當女王,當總統,當一國元首,這些目光短視的男人就該抱頭痛哭,是你們壓抑了女權,阻斷了我們的表現機會。
季薇薇始終念念不忘女警的工作,她熱愛在陽光底下飆灑汗水的感覺、連日伏擊無惡不作的縱火犯、徹夜不眠守在滿是蚊蠅的溝渠,就為了逮捕連殺二警的歹徒……
她很懷念一張口就有飯吃的外食文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營業的餐廳、速食店,累了還能在店裡上網,四海無國際的任憑翱翔,偶爾還能沉浸在打怪的電玩遊戲中。
只是這些都離她很遠很遠了,在記憶中逐漸模糊,只剩下蒼白的顏色,她,回不去了。
「宮裡的女官也是官。」收起佛珠的靜慈師太看了愛徒一眼,似在說她想入宮,當師父的也能搭上手。
一聽師父開口了,季薇薇很捧場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編貝白牙。「師父呀,宮裡的女官不叫官,那是給皇上備的妃妾,要是姿色長得好會被放出宮嗎?十之八九收入後宮給皇上享用,而且當女官也要看家世吧!不是官家千金哪能進得了皇宮,連太監都瞧不上眼。」
女官的資格審核相當嚴格,官做越大的人越怕死,皇上亦然,萬一裡面摻了一個什麼刺客的話,那不是人頭落地那般簡單,很可能朝堂又要起風浪,甚至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最後苦的是底下的老百姓,徵糧征米還要徵人,戰火一起綿延數月,甚至數年,安定下來的百姓又得顛沛流離。
所以,皇上很怕死,也不能死。
靜慈師太暗忖,這倒也是,女官的審查一層又一層,甚為嚴謹,想當年她……「盡又胡說了,大不敬的話語若傳進有心人耳中,師父想保你也保不住,你呀!何時才能讓師父不為你操心。」
「師父,我長大了,你不用老是為我擔心這、擔心那,你是出家人,要視萬物為虛無,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日後蓋間庵寺給師父養老。」這是她常說的老話,可是……
看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容貌秀妍端麗,身姿婀娜,靜慈師太有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歎。「是長大了,該覓個如意夫婿,師父會為你掌掌眼,擇一門好親事。」
「咦!」怎麼變了?
以往師父都會露出取笑的眼神,說她年紀小,見識少,還沒見過遼闊的萬千世界就想要飛,要她多點耐心,歲月是很殘酷的,即使自己不想要,它也會很快的來到,帶走曾經美好的純真,歷練世間的人情冷暖。
師父年年這麼說,少有改變,她是真正的修行人,心中有佛祖,看透世情又充滿智慧的出家人。
「覺得不一樣?」這孩子把心裡的事全寫在臉上,對她不設防,心性善良又聰慧過人。
季薇薇很傻氣的點頭,她把靜慈師太當成這一世的娘,她穿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靜慈師太,難免有雛鳥心態。「師父,我才十六歲,還小著呢!你瞧我還稚氣得很。」
靜慈師太若慈母般撫著她的發,「瞧瞧你這俊俏的模樣,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也是為師糊塗了,竟忘了你早過了十五及笄,沒為你準備插簪,師父的無心之過想必你是不放在心上,你的心性太豁達,不像時下的閨閣女子。」
她的視線落在愛徒挽起的髮髻上,斜插入發的烏木簪刻紋古拙,看似平凡無奇卻是價值不菲的沉香木,一位故人所贈,如今轉贈於芳華正盛的徒兒,這份傳承的心意不曾斷絕。
「師父,不管我是十五或二十,都是你放心不下的愛徒,你可別跳脫不了世俗眼光,看徒兒年紀差不多了能自主了就把徒兒往外推,棄徒兒於不顧,我可是不依。」她得快點打消師父錯誤的想法,讓個「高中女生」去嫁人太不道德了。
「呵……撒嬌是沒用的,緣分到了是怎麼也逃不開,你皺著眉會變醜,小心嫁個醜漢子。」靜慈師太打趣著,這麼多年來,她唯一放不下的大概是這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