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她已經習慣了,習慣自己從小姐變成嬸娘,本來嘛,結婚就是件眨值的事。
揮手送走一群小孩,希帆把鹹酥雞端到桌邊,照老規矩遞給璟然一個碗、一雙筷子,一次往他碗裡夾進一樣菜,他吃著,她則觀察他的表情,一天一天,她確定他吃硬不吃軟,他喜歡吃辣、喜歡刺激,對甜食不感興趣,重香甚於鹹,至於色,無所謂,反正他看不見。
他咬一口去骨的鹹酥雞,她在他臉上看到驚艷,這對她來說很有成就感,以前她不認為餵飽男人是什麼重要的事,現在卻覺得這再重要不過了。
「喜歡嗎?」
希帆用問的,璟然自然「聽不見」,但他嘴邊停也停不下來的笑意,讓她跟著揚起眉。
「古今中外,沒有人可以拒絕鹹酥雞,否則怎麼鬧過回鍋事件、鬧過餿水油事件,鹹酥雞攤位前的人潮依舊不斷?」古今中外這件事,她這個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最有資格說,她笑了兩聲,再說道:「再過幾天,我打算做泡菜水餃,醃那麼多天的泡菜應該可以準備上場,那可比韭菜水餃更有勁兒,我猜你一定會喜歡。而吃水餃最好配酸辣湯……」
璟然雖然暫時不能說話,但心裡已經講過幾百聲的「我喜歡」了。她做的每一道菜他都喜歡,這些天都不曉得胖了多少,但她的手藝值得他用肥胖去交換。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這和他過去的日子截然不同,每天都輕鬆愜意、不耍心機,不需要勾心鬥角、處處算計,生活簡單到近乎無趣,卻也有著淡淡的幸福感。
每天清晨,她總是在他懷裡醒來,似乎是他抱她抱上癮了,也似乎是她在他懷裡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因此就算入睡前兩人背對著彼此,早上清醒時兩人的身軀一定會交纏在一起。
在心靈契合之前,他們的身體已經為自己找到最契合的對象。
她很喜歡說話,對小孩子說話、對鄰居說話,當然,更多的是對他說話,她說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家庭,也說她交往過的男人。
後面的話題讓他聽了很生氣,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和那麼多男人過往從密?怎麼可以為別的男人傷心?難道在她那個世界裡,女人不必從小學習婦德?那麼她從小到大念那麼多年書,是在讀什麼?
這讓他悶了很多天,直到她口中不斷的出現男女平等觀念,也漸漸影響他的思考模式了,他再次提醒自己,她是個口才很好、說服力很強的業務經理,雖然對於什麼業務經理這個詞完全不瞭解,但依然可以知道是個很了不起的職業,只是他也不懂,在她的世界裡,女人為何要拋頭露面的去做男人才做的工作。
現在因為她那說也說不完的話,讓他對她的世界開始產生想像力。
起初,他不理解動物不是拿來吃的,為什麼要把它們關在柵欄裡賣票給人看?不懂郎中和戲子明明再低賤不過,為什麼到了他們那裡是人人趨之若鶩的行業?他無法想像女人自己挑丈夫,也無法想像合則聚、不合則散的男女關係,更無法相信那裡的男人責任感薄弱,無法挑起一家子的生計。
然而許許多多的「無法」與「不理解」,在她的舌燦蓮花間,漸漸轉變。
他慢慢理解她那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同時,也理解她穿越的痛苦,她無法像過去那樣自由恣意,她被這裡的世界加諸在女人身上的傳統規矩所拘束,為了符合這個世界的標準、為了融入這裡的人們生活,她必須每天不斷的學習言行舉止、態度觀念、說話口氣……光聽她說,就令人覺得疲憊。
不只如此,那些以前讓她生活便捷順利的物品全都瞬間消失。
每當她懷念過去、提及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時,他真想看看,可以讓菜肉不腐敗的冰箱長什麼樣子;想知道扭開水龍頭就有源源不絕的清水流出來是什麼感覺;想她嘴裡的電燈,為什麼不需要火就能將夜晚照亮得如白晝;想坐坐那個讓她老是抱怨馬車速度慢又顛簸的捷運,更想用手指滑一滑她愛不釋手的。
真的能夠一機在手回味無窮?真的能夠靠一個扁扁的小盒子就知道全世界發生什麼事?
從憤怒、排斥到接納、好奇、想像,這個過程並不長,這也許與她的口才有關係,也許與她的聰明有關。
沒錯,她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睿智。
鄰居陸嫂子提一個頭,她就能舉出十個例證,證明陸嫂子家的男人進城裡,不是賺錢而是玩女人;張爺爺說起張奶奶的脾氣,她就能聯想出許多病徵,然後診斷出張奶奶得的是更年期疾病,讓她天天喝豆漿、多運動;小武喜歡的玩意兒遺失了,她牽著他走出去、繞一圈,一下子就能找到。
每次幫人解決了問題,她總會得意地跟他說:「你老婆不簡單吧,我可是初級版的福爾摩斯。」
他不知道誰是福爾摩斯,就如同不知道她為什麼老是喊他海倫公子一樣,對於她的世界,他理解得還不算多,但就算有很多的不懂橫亙在兩人中間,但他還是一點一點地喜歡上她、喜歡上她的世界。
他想,將來離開這裡之後,他依然要她在自己身邊待著。
希帆替他夾一塊炸雞,說道:「如果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好服侍,只要餵飽肚子就跑不掉,女人一定會更有安全感。」
璟然吃掉炸雞,心裡回答:所有女人都有你這等好手藝的話,男人也肯定跑不掉。
她說:「其實男人不會講話又怎樣?女人可以少聽一些謊言。」
他嚼著嘴裡的好味道,心中回答:如果不喜歡女人,男人怎會費精神去哄女人?
她又說:「男人看不見也無妨,往好處想,在我發白齒搖、老態龍鍾時,你就不會往別的女人身上尋找慰藉。」
碗裡沒東西了,他捧著碗往外伸,她給他炸薯條。吃著鬆軟的薯條,他心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膚淺,就像他,喜歡她,喜歡的不是她的軀體容顏,而是她的聰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