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個看著別人膳食流口水的,便是季采樂了。今日她頂替光祿寺少卿季陌白上工,雖然有同僚對她如灌了水般脹起來感到訝異,卻也沒有多加懷疑。畢竟季采樂與季陌白的臉有八成相似,再加上季陌白先前到職隔天便病倒,與他相熟的人不多,眾人只能猜測他養病養得好,人也壯實起來了。
而季采樂先前天天在季府裡接受地獄式的減肥,一知今日上工是為春宴,光是想像會有多少罕見的宮廷美食等著她享用,心花都怒放起來。然而當她真正接觸光祿寺少卿的工作內容後,心裡直想問候皇帝他十八代祖宗。
有沒有搞錯?光祿寺組織策畫整個春宴,還要兼收集食材寫菜單,這些都難不倒她,畢竟她之前可是美食部落客,吃遍大江南北,什麼樣龐大的宴席沒見過?模擬也能像個十之八九。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接觸這些東西,就被推上了春宴。
身為主辦人不能赴宴,只能站在暗處監視,忙著看看上菜的流程、菜色有沒有失准,時間對不對……等等瑣碎的事,眼睜睜見別人美食肚裡吞,她卻只能眼淚肚裡吞,連端盤子的宮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好像懷疑她下一步就會衝進宴席裡,把她一直盯著的李首輔面前的菜餚給搶了!
「那個……」季采樂終於受不了,目光跟著李政昀桌上撤下來的幾道菜,腳步不自覺的走到那位剛剛從席上出來的宮女身邊,飢腸轆轆地盯著她手上的菜餚,口水差點都流到盤子上。「這看起來很好吃啊,怎麼都沒吃?我能不能……」
「很多大人在宮中用膳都是淺嘗即止的,有時甚或吃都不吃呢!」宮女見是剛到職的光祿寺少卿相詢,便很熱心地解釋。「季大人剛到任,還沒能到御膳房看看,也還不清楚今日菜單的詳情。像這道燜白菜,聽說是御廚將白菜放到鵝的身子裡,再用酒及調味料悶煮一整晚,取出後再淋上蔥油,自是無比美味,不吃真的很可惜。」
季采樂聽得眼睛都快把盤子瞪穿。這真是太奢侈了,為了幾口白菜用了一整只鵝,她剛才就注意到,坐在宴席當中那個年輕男子,根本一口都沒吃!
基本上她此時已經餓昏了,忽略了自己口中的那個年輕人是坐在主位上,自然也壓根沒想過,那年輕人會有個內閣首輔的崇高身份,她全部的專注力只擺在美食上頭。
宮女幽幽地續道:「剛剛還有一道菜,是用羊腦做成的豆腐,一共要花費二十四道工,羊腦要攪拌過濾七次,再拌入香料與羊油,最後再放上天山豆蔻,一頭羊只得做出一小盤豆腐呢,也有賓客動都沒動啊!」
季采樂的臉簡直都要扭曲了!一頭羊只取腦做一盤菜,這麼多人得殺多少隻羊?剩下的羊肉呢?不吃不會拿來給她嗎?別說是羊了,她現在餓到連頭牛都吞得下啊!那年輕人簡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終於,季采樂忍不住向那宮女伸出了手。「我快不行了,你手上那道菜……」
只不過那宮女並未注意到季采樂的動作,兀自滔滔不絕地道:「可惜我們做奴婢的,就算是大人們不吃的菜也不能隨意取用,必須是大人賞賜給我們才行,唉……咦?季大人,你手伸那麼長做什麼?有什麼事嗎?」
再差一步,季采樂就要搶來那宮女手上的菜了,誰知聽到必須是大人們的賞賜才能吃,她的心都涼了一半。
「我……我運動……」季采樂咬著牙道,手硬是伸展了兩下,遺憾地含淚收了回來。
她今日剛上工,一下子沒想到自己也是大人,而且還是光祿寺的大人,更不曉得自己試吃那些退下來的菜也是正常,根本不需要等人賞賜。
宮女理解地看了看季采樂肉乎乎的身材。「季大人是應該要運動了,聽說大人以前似乎很瘦的……」
是啊,但她若真要瘦成季陌白那個樣子,重病的就要換成是她了啊!季采樂欲哭無淚地想。正在考慮著怎麼把宮女手上的菜騙來時,遠遠地瞥到一道身影朝御花園方向走去,那不是由宴席中走出的李政昀嗎?
「你說,如果我去向那人要吃的,他會不會賞賜給我?」
宮女望了過去,目光一亮,卻是語帶遲疑。「應該會吧?季大人我偷偷跟你說,雖說李首輔外表溫文儒雅,對咱們下人又溫和,似乎一定會答應,但被他記住可不是一件好事……咦?季大人,你跑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不急怎麼行!我的賞賜要跑了啊啊啊啊啊——」
宮女幾乎只見得到季采樂飛奔而去捲起來的煙塵,不由得張口結舌,「這季大人不是光祿寺少卿?在宮裡想吃什麼天經地義,還需要人賞賜嗎?」
李政昀走出宴席,因為他拿不準再吃下去自己會不會中招,畢竟劉建安已經慇勤的勸吃勸喝好幾次,若是他始終端著架子不吃,同樣中了劉建安的計,會讓別人以為他怕了劉建安。畢竟人人都知道他手腕高明,野心勃勃,但他一向表現在外的形象是溫和通達,暫時還沒有破壞形象的打算,現在還不是與劉建安翻臉的時候,所以他索性托詞暫離宴席。
才剛走到御花園,摒去了左右,深吸口氣,一個黑影卻突然竄到他面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只見到一雙明亮的雙眼帶著古怪又……呃,渴望的光采。
「這位大人!」季采樂終於堵到他,在她心中,他現在就是美食的代稱。
「你是誰?」李政昀看了看來人的官服,瞇起了眼。
他一向自詡過目不忘,尤其是朝中百官。眼前的人雖然有些眼熟,但他很確定自己真的沒見過。而且照理說官員就算沒有被他召見過,應該也會知道內閣首輔的模樣,免得不小心失禮,但此人似乎不認識他,李政昀一時間疑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