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
但凡有緣,即便是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可,不是每段緣都是美好的,有些人的交集,其實是從「孽緣」開始。
孽,壞、災禍、惡因也。
她和他之間,便是從一場不怎麼美妙的對峙開始的。
還記得那日,陽光爆炸的好,天氣很熱很熱,像要把人徹底烤焦似的,她和他的故事,也隨著天氣熱呼呼的揭開了序幕……
炎夏的午後,陽光灑滿整條商店街,遠遠看去彷彿是一條鋪了碎金的地毯,光彩奪目。
穿著附近私立女中制服的女孩們,頂著燠熱沿途嬉鬧而來,腳下踏著流金,直奔隱身街弄裡的冰果室,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轉眼便將靠牆的一張小圓桌徹底包圍。
這群以劉克瑾、莫雪迎、張安祺三人為首的女孩們,平均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看著她們一邊吃著沁涼的剉冰,一邊嘰嘰喳喳的愉快喧鬧,天南地北的說著未來夢想,室外動輒三十七、八度以上的高溫,彷彿也沒那麼難受了。
「欸,小瑾,輪到你了,快說說看,你將來的夢想是什麼?」
「……」
突兀的靜默,讓大家紛紛調轉目光。
能夠把大家的話題一股腦的拋在腦後,一個人兀自埋首吃著紅豆煉乳冰,歡快到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剉冰裡的傢伙,除了劉克瑾還會有誰?
「小瑾,你真的是螞蟻投胎欸,有點節操好不好?」坐在劉克瑾右手邊的莫雪迎好氣又好笑,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你怎麼可以和一根加倍佳棒棒糖就可以擺平的人講節操?你忘了高一的時候怎麼跟她熟稔的?只要是甜的,她根本就招架不住。」左手邊的張安祺接力補刀,果然贏得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糟了,以後不會隨便一個男人扔顆糖,小瑾就被拐回家了吧?」又一人很惡趣味的拋出這個臆測。
「有可能。」異口同聲一致附議。
「喂,不要太超過喔各位,最好一顆糖就能把我拐走啦!」劉克瑾要說的是,要想拐走她,至少也要一整間屋子的糖才行。
不想被這幾個損友污蔑得太離譜,劉克瑾趕緊吞下口中令人陶醉的綿密紅豆,抹抹嘴角,很是體現合群的抬起頭來——
她並不特別漂亮,戴著呆板黑框眼鏡的臉龐充其量就是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眼睛特別乾淨澄透,黑黝黝的眸底似乎蘊藏著一股同儕女孩們所沒有的英氣、正義。
「我先猜猜,你的夢想不會是吃光這世界上所有的糖吧?」張安祺賊笑說。
「去你的!」白了她一眼,劉克瑾清了清喉嚨,「我想念C大新聞系,將來成為一位新聞記者,像當年揭發美國水門案的鮑伯。伍德渥德和卡爾。伯恩斯坦一樣,努力監督政府各部門,善盡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記者……可是你是女生欸.」張安祺滿臉詫異。
「女生又怎樣?我沒聽說記者這個職業有什麼性別門檻。」面對張安祺的質疑,劉克瑾顯得很不解。
「不是啊,我媽說當記者很辛苦的,到處跑來跑去,累得像條狗一樣,女生要嘛就要當主播,在鏡頭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當個不愁吃穿的豪門少奶奶。」
劉克瑾皺了皺眉,心裡不由得有些不悅。
從小生長在一個對男女性別有刻板印象的家庭,她實在是受夠了女生就不可以怎樣怎樣的荒謬約束。男生可以當記者、搶獨家,她劉克瑾一定也可以。
再者,如果只是為了不愁吃穿,就要一輩子屈居人下,過著唯唯諾諾的日子,她寧可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誰讓她劉克瑾不怕辛苦,就怕人生不夠自在痛快。
搖搖頭,她堅決道:「不,我就是想要當記者,而且是要當一個不畏強權、堅持站在第一線報導真相的記者。」
堅定宣示完自己的夢想,劉克瑾立刻低頭,抓緊時間享受紅豆煉乳冰化在嘴裡的甜美與冰涼。
好吃!真好吃!綿密的紅豆加上迷人的煉乳……這根本是人間美味呀。劉克瑾滿足地彎了彎嘴角,眼眸微瞇,可愛的像隻貓。
角落一抹背對的身影略微側了一側,不動聲色的朝說話的方向睞去眼神,精準的捕捉到同儕口中的「小瑾」。
單薄的身板,一雙乾淨且堅定的眼睛,渴望揭發不法、追尋真相的遠大夢想,還有那不拘泥性別設限自己的率真性情,清楚堆疊出梵季諾對這個女高中生的第一印象,連帶也激發了他鮮少對人產生的欣賞。
不知怎地,她的新聞夢讓梵季諾想起了久違的自己,那個曾經一心一意非新聞系不讀,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的自己。
套句好友林是勳說的話,他這人眼光高,不被他嫌棄已經是萬幸,要讓他萌生出欣賞,肯定是奇蹟發生。
其實哪裡是什麼奇蹟發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彼此之間的頻率對了,剩下的不過是文明點綴。
「在看什麼呢?」林是勳一搞定外帶,連忙朝坐在角落的好友走來。
梵季諾收回視線,淺揚薄唇,「沒什麼。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傳播理論有點名,記得下周上課前補假單。」
「抱歉,大熱天還讓你跑來跑去。對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算是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送筆記。」
這家老舊的冰果室是林是勳的爺爺多年來賴以養家活口的小店,這陣子爺爺身體不適,林是勳不想他因為掛心店裡生意而無法好好休息,索性暫時留在家裡照看生意,也好照顧病中的爺爺,多虧有梵季諾這個好友每天幫忙送筆記來,讓他不至於落了學校的課業進度。
梵季諾原想推辭,忽然間,一張吃著紅豆冰的滿足小臉無預警從他腦中跳了出來,讓向來不好甜食的梵季諾興起了嘗試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