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呆坐了幾分鐘後,他摁亮桌邊的檯燈,從公事包裡抽出一份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
就像過去每一個無眠的深夜,點了根煙,一字一句的慢慢看著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內容,試著從中抽絲剝繭,尋找可能遺漏的線索。
因為太多次的重複取拿,牛皮紙袋的袋緣已經有些微的磨損,文件也因為一讀再讀而紙角捲曲,頁面泛黃。
梵季諾的思緒跟隨著書面文字陳述,緩緩走進事件。
究竟,在倒臥成為屍體之前,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思考,思考,再思考,大腦不斷高速運轉,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好幾次用力的吸著香煙,可惜,尼古丁始終無法解開他心中的謎團,幫助他闖過眼前的迷霧。
一切又墮入了僵局,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深深打擊著他。
印象中開朗的笑顏,對比夾在文件中照片裡毫無生息的面孔,緊緊撕扯著他的心。
這不僅僅只是一條生命的殞落,包括他自己的人生在內,也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以致發生他想都沒想過的改變。
梵季諾捏了捏酸澀的眉心,緊緊閉上眼睛。
這不是逃避就能拋卻的,因為心裡的那道坎根本跨不過,他說服不了自己!
雖說當初的痛苦、憤怒、不甘、心痛已隨著時間流逝,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棄找尋真相,而是慢慢內化成了無言的疼楚,盤旋在心裡,敦促著自己繼續走這條不容易的路。
總會有到盡頭的那天,不會一直石沉大海,不會的!
他打起精神,從公事包裡又抽出另一份新拿到手的文件,試圖找尋連結。
第2章(2)
萬籟俱寂中,外頭的長廊傳來一陣雜沓的步伐,梵季諾抬起頭,就看見一抹身影倉促穿越長廊,風風火火的跑向位於左手邊的芒果週刊辦公室。
會是誰?梵季諾挑了挑眉。
慎重起見,他收拾文件,將之鎖進抽屜,然後起身往隔壁走去。
週刊辦公室的門是完全敞開的,當梵季諾順著光源往裡走,看見桌邊立著男人的身影,急慌慌的不知道在桌面上翻找些什麼。
光源中,梵季諾很快的認出男人的身份。「包力達?」
突如其來的低沉男嗓讓背對的包力達嚇了好大一跳,暗忖,不會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吧?他雖然是男人,可也真心的怕鬼。拜託拜託,不管有啥冤屈,人鬼殊途,千萬別來找他,他還只是個打雜跑腿的菜鳥……
「包力達!」
他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來,看到是梵季諾,繃至高點的緊張情緒立時鬆懈下來,面容稍稍恢復血色。
「嚇死我了,梵總編,原來是你啊……」
雖說是不同刊物部門,但好歹比鄰而居,每天進進出出多少總會碰到,更別說這個梵季諾可是迷倒一海票女同事的時尚雜誌總編輯,工作能力又好,集團上下沒有人不知道他的。
包力達就挺欣賞他,不像老大,成天在背後對人家嗤之以鼻、不以為然,時不時就要說什麼「男人長得漂亮就是麻煩」之類的言論。
拜託!根本是老大自己長得太粗糙,才見不慣梵總編優質,標準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怎麼了?看你急忙忙的。」
「能不急嗎?為了獨家新聞,我家老大現在進了警局,我得趕緊聯繫法務想辦法去把她弄出來才行。」他真的很心急,大冷天都急出一頭汗了。
劉克瑾在警局?!
梵季諾皺眉,「怎麼搞的?不會是採訪過程和警方爆發衝突吧?」
畢竟,若無具體事例,警方不該、也不會貿然把一個記者扭送警局,那只會給他們自己找麻煩。若是因為第三者報警,頂多就是去喝杯茶,例行公事一下也就放人了,根本不需要勞煩到公司的法務人員。
「實際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不趕緊把人弄出來,就算之前沒爆發衝突,但之後我可不敢保證。」
別人他是不知道,但自家老大橫起來的時候,還真是沒人招架得住。
「梵總編,你知道法務的電話嗎?我他媽的一直找不到。」包力達都急到口不擇言了。
梵季諾說了一串號碼。
包力達趕緊撥電話找人。「快啊快啊……怎麼都沒人接?!」
「她被抓進哪間警局?」
「信義分局。」
奪過包力達手中的話筒,掛回機座,「不用打了,直接去警局,裡頭的陳隊長我認識,我去跟他打聲招呼。」
「真的假的?那太好了!梵總編,你根本是民族救星來著的。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
搬到救兵的包力達哪還管啥法務專線,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關燈鎖門,尾隨梵季諾離開辦公室,直奔警局,好把老大給保出來。
凌晨一點半,警察局熱鬧的一點也不輸給醫院急診室,空氣裡瀰漫著廉價的香水味、臭死人的煙味,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喝斥,簡直沒個消停。
儘管員警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可帶回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加上該執行的SOP流程半點都不能少,要想完全消化,沒幾個小時怕是搞不定。
挨著牆角往後數來的第三張桌子,劉克瑾正在接受警方的訊問。
生平第一次啊!
若不是怕惹毛員警,她真該自拍打卡,紀念這歷史性的一刻。
劉克瑾自我解嘲的吹著額前的發,心裡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等了好些天的獨家新聞被警方這一攪局,全黃了!
儘管她事先有交代包力達守著後門,好方便隨時做最後攔截。但根據他們最後一次通話顯示,包力達也GG了。小天王汪競東在阿達跑去超商借用廁所的時候倉皇逃逸,他只來得及看見天王座駕的車尾燈消失在黑夜中。
最該死的是,她還不知道得被留置在警局多久,想做點什麼緊急應變措施都無法。
唉,真是天要亡她,天要亡她……
光是想像明天一早可能看到總編大人鐵青的屎面,她就有種性命要被買單的錯覺,心情蕩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