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進屋裡,他一刻也等不得似地,立時將下人都趕了出去。
傻子都猜得到他們在屋內做些什麼。
當時鄭瑜一聽下人傳話,臉色就變了,一日的好心情倏地消散無蹤,她忍不住恨恨地磨牙,氣蕭雋太過急色,氣他在闔府下人面前絲毫不給她這個主母留點面子,更氣鄭恬以狐媚手段誘惑了他,而自己卻是自新婚當夜過後便等不到他踏進正院。
使盡力氣砸了一隻茶杯,她好不容易才稍稍壓住怒意,接著便是將近一個半時辰的煎熬。
終於,大丫鬟夏竹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俯身在她耳邊低語。「稟夫人,侯爺並未留宿梧桐院,已經吩咐了人將他的晚膳擺在清風閣。」
清風閣是蕭雋的書房,日夜都有親信看守,不許任何人擅入,除了成婚當晚,這段日子他一直歇在那處。
鄭瑜聽了,堵在胸臆的悶氣頓時消了大半,朱唇揚起冷笑。「不過如此!」
蕭雋待鄭恬,不過是拿她當男人抒解慾望的工具而已,連晚膳都不陪她用,可見對她並無情意。
夏竹見她臉色好了許多,大著膽子命小丫鬟送上一碗核桃奶酪。「夫人喝點吧,也好順順氣。」
「怎麼?你當我會為這種芝麻小事煩惱嗎?」鄭瑜不肯承認自己方纔的確亂了心神。「就憑鄭恬那丫頭,我還沒將她放在眼裡。」
「是啊,想必侯爺也只是一時來了興致。」夏竹討巧地接口。
「哼!說不定還是鄭恬自己主動勾引的呢!」鄭瑜冷笑,優雅地吃了幾口奶酪,放下碗來。「讓廚房燉碗雞湯過去,說是我賞的,獎勵她服侍侯爺辛苦了。」
心下既定,她就有了精神端起當家主母的架子。
「是,夫人。」
夏竹退下後,鄭瑜輕輕拉起衣袖,看著手腕上那人在今日午間替自己戴上的一串紅玉髓手鐲,眼神忽然變得柔情似水。
「說到底,那賤丫頭只是一枚棋子,用過即丟,如何能跟我比呢?」她細聲呢喃,唇畔噙著滿足的微笑。
自從那日蕭雋冷著臉離去後,便不曾再踏足梧桐院。
每日下衙,他不是和同僚好友相約飲酒作樂,直到深夜才回府,要不就是將自己關在清風閣裡讀書寫字、耍劍練武,彷彿絲毫不關心後院的一切。
鄭恬決定不去管男人的冷落,過好自己的生活,日日就躲在屬於她的一方院落裡,刺繡彈琴,散步賞花,有時親自下廚做幾樣自己愛吃的小菜,做了也會送去給鄭瑜及老夫人林氏各一份,卻從未想過也送給這府裡的男主人品嚐。
沁芳曾私下裡勸她。「夫人,你做的菜如此美味,連我和香草都常禁不住嘴饞,不讓侯爺嘗嘗,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只是微笑搖頭。「不管侯爺是否真心抬舉我,我在這府裡終究只是個陪嫁的媵妾,不該越過主母去討侯爺的歡心。夫人若是覺得我做的東西好,自會分給侯爺嘗嘗,若是她不開這個口,我也當明白自己的本分。」
直到某日蕭雋休沐,忽然興起盡盡做兒子的孝道,陪繼母用早膳時,在餐桌上發現了幾樣別緻可口的醬菜,這才知曉是出自鄭恬的手藝。
當晚,他就進了燕王賜給他的其中一位侍妾的屋裡,可據說不到一盞茶時分,便沉著一張臉大踏步走出來。
隔天晚上,他又進了另一個妾的屋裡,結果在裡頭發了頓脾氣,咆哮聲大到連屋外都能聽聞,嚇得那個可憐的侍妾當場暈倒。
低氣壓霎時遍佈了整座侯府,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侯爺近日心情不好,下人們說話做事格外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一個疏忽得罪了上頭,輕的發落一頓板子,重的可就不好說了,連想都不敢想。
鄭恬自然也感覺到侯府異樣沉重的氛圍,可她一樣放寬了心自得其樂,收集了清晨梧桐葉上結晶的露珠,打算煮水烹茶來試試。
正興致勃勃地對著紅泥小火爐搖扇子送風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當頭罩落,她一怔,揚起頭來,恰恰迎向男人墨深無垠的眼潭。
「侯爺!你怎麼來了?」她怔怔地蹙眉,接著左顧右盼,眸光往院子週遭一掃,只見丫鬟們不知何時都退得無影無蹤了,怪不得都沒人警告她一聲。
「你倒有閒情逸致!」他冷冷一笑,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語氣滿是諷刺。
「侯爺不告而來,是想來討一杯茶嗎?」她裝傻,笑意甜甜。
他瞇了瞇眸。
「這可是我收集梧桐葉上的露珠煮的茶喔!很快就好了,侯爺請那邊坐,我把茶沏好了就給您一杯。」她指了指池塘邊一塊表面平滑的石頭凳子。
「我不喝茶。」男人很不給面子。
「那想吃點什麼嗎?」她善盡身為他女人的責任,笑咪咪地繼續問。「我屋裡有蜜餞果子。」
他無語地瞪她。
她算是看明白他的眼神了,他這意思是你怎麼還有臉這般歡快無知似地跟爺說話呢?
唉!鄭恬無聲地歎息,在心裡暗罵。
不喝茶不吃果子不吭一聲,板著張死人臉,那您大爺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呢?總不會是專程來當門神嚇人的吧?
「你在罵我?」他突如其來地揚聲。
「哪有!」她嚇一跳,慌得抬眸看他,雙眸亮晶晶、水靈靈的,神情好生無辜。「我沒說話啊。」她是真沒說出口。
「你心裡在罵。」他淡淡地指出。
這樣你也能聽見?
鄭恬鼓了鼓雙頰,好不容易忍住嗆聲的衝動,揚唇又是盈盈一笑,端出一副慇勤可人的姿態,將他往池塘邊的石凳帶去。
「侯爺,您請這裡坐著歇歇吧!瞧您那樣直挺挺站衛兵似地僵著,妾身替您累啊。」
一聲短促的嗤笑。
是他在笑嗎?
鄭恬狐疑地往他臉上望去,只見他似乎迅速收斂了某種表情,如今又是一派冷凝肅然。
她眨眨眼,正欲說話,他忽地一句。
「水滾了。」
她一怔,定了定神。「哎呀,差點忘了!」連忙轉身走回紅泥小火爐旁,執起水壺,一束水線流暢地衝進紫砂茶壺裡,嫩綠的葉芽緩緩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