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沒有討厭你這回事。」
「可是你看到我就老是皺著眉頭……」她冷不防湊了上來,伸手戳戳他的眉間,「一直這樣子,不累嗎……啊!」
左腳被自個兒的右腳給絆到了,她一個踉蹌,整個人就這樣跌進了他的懷裡。
他本能將她穩穩抱住,卻又因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感而嚇了一跳,於是他趕緊鬆手,退到了適當的距離之外。
「抱歉,」他推了下眼鏡,表情有些尷尬,「你還能自己走嗎……要不要乾脆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不,不對,這傢伙醉得亂七八糟,怎麼能放任她自個兒在街上獨處?先不論她是否會被什麼奇怪的路人給撿走,光是她那歪歪斜斜的步伐,就足以令她自己跌倒、摔跤、流血破相……
「唉,算了,當我沒問,你還是一樣走我前面吧。」他歎氣,棄械投降,拿她毫無辦法。
而他這一聲歎息,卻讓沈曼曦的心頭像是被一把利刃無聲無息地劃過,即使是醉了,仍是麻痺不了這樣的酸楚。
好吧,她承認剛才的親密觸碰是帶了點刻意,她以為這樣能夠拉近彼此距離、製造曖昧,卻沒料到他竟像觸電般地從她身邊跳開……
她打擊好大,活到了這個年紀,還沒見過有哪個男人這麼厭惡她的親近,就算是Gay也不會如此排斥她的身體。
她想,自己肯定是被討厭了。
沈曼曦感覺受了傷、吃了癟,宛若一個吞下委屈的孩子,默默走在前頭。
突來的平靜讓丁柏鑫稍稍覺得奇怪,卻沒放在心上,反正首要任務就是把她安全送回家,其餘的他並沒有多想。
就這麼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鐘,兩個人終於抵達了停車場。
他為她開了車門,手掌護在她的頭頂上方,盯著她像是慢動作般地爬進了副駕駛座,確定她坐穩也繫好了安全帶,他才繞回駕駛座上,發動引擎、啟動車上的暖氣。
然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道:「把你家的地址給我。」
她沒說話。
「……你該不會醉到忘了自己住哪吧?」
她還是不說話。
丁柏鑫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她的表情好像很……落寞。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他暗叫不妙,尾牙那夜的情景該不會又要再上演一次了吧?
「怎麼了?」他問,「不舒服嗎?」
他寧願她只是身體不舒服,至少那會是一個客觀、具體、是他可以處理的狀況,而不是抽像、飄渺、是他這輩子永遠搞不懂的女人心。
「沒有。」她搖搖頭。
「那不然是……」
不問還好,這一問便像是引爆了哪座火山,她頭低下,開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兩行眼淚瞬間像是水霸潰堤。
他錯愕,有那麼幾秒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可說他意外嗎?也不盡然,一切就像是早有預兆。他輕吁了口氣,轉身從後座上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
「別哭了,就當作是遇到一個爛人、學到一次教訓。」兩張好像不夠,他又抽了三張給她,道:「我是不知道你和林書逸交往到什麼程度,不過既然都已經結束了,你就試著讓自己走出來吧……」
她聽了,驟然止住了哭泣,手上抓著一團面紙,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瞧。
他居然以為她是為了林書逸而哭?這個男人到底可以遲鈍到什麼境界?還是那根本只是他裝傻的一種手段?
「……你是認真的?」
「啊?」他頓了下,不懂她的意思,「認真什麼?」
「你以為我是為了林書逸?」
「不是嗎?」
「你這個男人到底——」她無語了,內心熊熊怒火燃起,她突然覺得自己真夠愚蠢,像是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唱給一頭水牛聽。
「我要下車!」說完,她立刻解開安全帶。
他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地拉住她,「等一下,你要去哪?」
「回家。」
「你這樣怎麼能回家?」
「我不能搭計程車嗎?」她轉頭用力地瞪著他。
「你就不怕遇到計程車之狼?」
「對啦對啦,全世界就你最安全了,就算我脫光光坐在後面你大概也沒興趣吧,對不對?對不對?」
他楞住,眉心蹙起,「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我要被你這樣的男人拋棄?」
「我拋棄你?!」見鬼了。
「對,你為什麼不要我?」
「我什麼時候——」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何必和一個發酒瘋的人認真?搞不好她根本把他當成了別人。
例如把他當成了林書逸之類……
他鬆開了她的手,道:「算了,你乖乖坐好,我先送你回家,其他的等你清醒再說。」
「我不要。」
「……」他突然好想打電話找救兵來,「不然這樣好了,我打電話給伊玫,讓她過來陪你,好嗎?」
「不要。」
「不然你在車上睡一下。」
「不要。」
「那你到底想怎樣?」他不小心又認真了。
「親我一下,我就睡。」
腦袋短路了兩秒,他即刻回過神來,斷然拒絕,「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呀,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麼難過啊,而且我還很高興的打電話給你,可是你卻凶巴巴的跑來找我。」
天,他已經聽不懂她在說啥了。他抹抹臉,道:「算我求求你,你快點睡吧。」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討厭我?」她突然傾身向他靠了過去。
「我不討厭你。」他本能退了一寸。
「騙人。」她逼近。
「沒騙你。」他又退後了些。密閉而狹窄的車內,濃濃的酒味混雜著淡淡的女人香,那令他有些難以招架。
「那你為什麼一走出餐廳就把我的手甩掉?就算不小心抱到我也好像碰到細菌一樣把我推開?明明走在同一條路上,你不走我旁邊,偏要走在我後面,就連現在也一樣,我一靠近你、你就縮得遠遠的……」
彷彿像是說到了什麼傷心處,她哽咽了聲,又開始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