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燙。」周奉言拿根筷子抹了下鍋底,拉起了黃澄澄的膠飴絲,捲了兩下再交到她手中。
於丫兒喜孜孜地舔著,吃得眉開眼笑。「爺,改天咱們來做糖葫蘆如何?」
「這時節沒有鳥梨,得等到入秋。」
「嗯……那咱們到街上買蜜餞裹膠飴也成,廣源街那頭有一家。」
「你什麼時候喜歡蜜餞了?」他疑詫道。
他記憶中的丫兒喜甜不喜酸,每吃到酸時,一張小臉都皺得緊了。
她眼神飄忽了下。「裹著膠飴好吃嘛。」
周奉言點頭允諾了帶她上街,讓她抱著兩大袋的酸棗和蜜李子回家,瞧她真吃得眉開眼笑,不禁疑惑。
幾日後,周府來了個宮人,宣讀聖旨封賞了萬兩銀和布匹,傳達了皇上要周奉言入朝為官的旨意。
周奉言沒意願,因為他的餘生只想與於丫兒共度。
「可是爺,你要是不進宮監督皇上,要是他和大燕皇帝一樣,貪戀權勢之後又開始荼毒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周奉言想了想,終究還是答允了,但每日還是回府陪她用膳。
只是,當時節慢慢進入秋季時,他開始感到古怪,只因於丫兒不再與他同寢,甚至有時晚膳也不與他共食。
一日,他正午回府,戚行一見到他,神色微變,而他敏銳地捕捉那一閃而逝的錯愕,沉聲問:「丫兒到底有什麼問題?」
「沒,夫人好得不能再好了!」戚行只差沒拍胸脯保證。
「是嗎?」周奉言壓根不信,直朝她的寢房而去,遠遠的就聽見陣陣的嘔吐聲,聽得他心驚膽跳,一進門就見於丫兒正吐得上氣不接下氣。「丫兒,你這是怎麼了?找大夫診治了沒?」
舞葉和雙葉嚇得趕忙捧著嘔吐物逃出房間,交由於丫兒善後。
「我……」於丫兒拿手巾抹去唇角沫漬。「爺這時分怎麼回府了?」
此時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你……」
「我最近吃太多,胖了!」她拉過被子蓋住肚子。
周奉言二話不說地抽開被子,顫著手掀開她寬鬆的襦衫,就見她的肚子高隆著。
「你、你怎麼可以瞞著我?!」
這肚子該有六、七個月了吧!難怪她不願與他同床,因為他一定會識破。
「我……想給爺驚喜。」她嘿嘿乾笑著。
周奉言臉色鐵青地瞪著她,沉聲道:「拾藏,把大夫找來。」
門外的拾藏猶豫了下。「爺找大夫是——」
「我不要這個孩子そ」周奉言說得斬釘截鐵,嚇得於丫兒臉色翻白。
「爺,這孩子已經有七個月了,打不掉的。」
「你就是故意瞞著我,瞞到打不掉?你知不知道我的擔憂?你知不知道我僅剩的年壽是要與你共度的,你卻有了這個孩子,要是有個萬一……」究竟要他如何承受?還是要他再次入魔直到年壽盡了,開始無止盡的剝魂折磨?
「我就是要證明咱們可以像尋常夫妻一樣!」於丫兒緊抓住他。「爺,咱們可以行房了,那就一定可以有咱們的孩子。」
「孩子出生後還有沒有你?」
「當然有。」
「誰跟我保證,誰能跟我保證?」
「咱們就賭一次嘛!」
「我不賭!我輸了很多次我輸不起!」
「爺……輸不起也得賭,因為這個孩子……就要出世了。」她說著,狠狠地皺起眉。
「丫兒?丫兒!拾藏,找穩婆和大夫,快!」
霎時,周府亂了起來。
穩婆和大夫都找足了,大夫一診脈,便道於丫兒動了胎氣,要生產了,於是穩婆進了產房,過了兩個時辰卻還不聞嬰孩啼哭,周奉言又懼又怒地無視眾人阻止,硬是踏進了產房。
「爺,你不能進來!」雙葉一見到他,臉色都綠了。
「現在到底是怎樣?」他怒咆著,雙眼直盯著床上面無血色的於丫兒。
「穩婆說孩子還不足月,不易產,得多耗點時間。」舞葉捧著一盆血走過他身邊。
周奉言盯著那盆血,直覺得他所踩的地面像是龜裂了般,整個人不住地下墜。
「爺……」
聽聞於丫兒虛弱的叫喚,他連忙走到床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丫兒、丫兒,你絕對不能有事……穩婆,給我聽著,孩子可以不要,給我保住大人!」
「爺……我會證明,我們可以像尋常夫妻一樣,我要讓你……再也不用懼怕,再也不要恐慌……」她痛得不住掉淚,隨著陣陣陣痛,聽著穩婆的指示使力,拚了命也要將孩子生下。
周奉言怔怔地看著她。「你為什麼這麼傻,我寧可一輩子惶惶不安,也不要你賭!」不安是他永遠的心病,因為他失去太多次,早在他的心上刻下了傷痕,要他怎能不懼不怕。
「我……啊!」她尖叫著,突地喘了口氣。
周奉言見狀,心就像是被她提在手上掐著,然後聽見穩婆喊著——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穩婆才剛說完,便響起了小貓似的啼哭聲。
穩婆快手快腳地替嬰孩洗了身子,交由雙葉和舞葉打理後續,回頭處理於丫兒的身下。
舞葉將嬰孩裹了一層層的棉襖,抱到周奉言面前。「爺,咱們有小少爺了。」她說著,淚水跟著滑落。
周奉言直睇著那孩子不動,直到於丫兒催促,他才接過手。
嬰孩極小,渾身紅通通的,小臉皺得像猴子般,他睇了半晌,才抱給於丫兒瞧。
「丫兒,你要不要緊?」
「我沒事……噢,他怎麼這麼小?」
「不足月的孩子當然小。」他還沒有身為父親的自覺,對這個孩子他只感到陌生和莫名的厭惡,突然間,他明白父親為何不愛他了,因為他的出生奪走了他最愛的女人。
如果丫兒出事,他會殺了這個孩子。
餘光瞥見於丫兒閉緊了雙眼,他心頭一緊,急喚著,「丫兒!」
於丫兒勉強地張開眼。「爺,生孩子比行房累上百倍,可不可以先讓我睡一下?」
不要跟行房後一樣,老是不讓她睡,她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