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熙幽幽醒來,只覺身體一陣僵澀疼痛,隱隱的痛楚之中,還夾雜著複雜的感受。
她成為他的女人,卻也不再是他的女人。
她從不曾這麼愛哭過,今晚肯定是她這輩子眼淚最多的一晚。
她輕輕挪動身體,裸裎的肌膚與他的貼合在一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及甜蜜溢滿她的心頭。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她不自覺地輕輕喟歎一聲。
「醒了?」這時,身側的陸傲秋低低的問了一句。
段景熙抬起眼,迎上他正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想起今晚的纏綿,她忍不住羞紅了臉。
他勾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你……還好吧?」
這話他是問得蠢了,這是她的第一次,肯定不會太好受,不過他已經盡力壓抑住迫不及待想擁有她的渴求,溫柔、緩慢且耐心的對待她了。
「傲秋,這是你的……第一次嗎?」她怯怯的問,眼底卻藏著一抹強勢。
他不由得失笑。「你想知道什麼?」
「我也不確定。」她老實地回道。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聽實話。」陸傲秋一臉苦惱。
聽他這麼說,段景熙便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了,雖然這有點無理,但她還是忍不住露出慍惱的表情。
見狀,他馬上討饒,「段姑娘,我是個二十五歲的正常男人。」
「所以呢?」她瞬間打翻了醋罈子,質問道:「二十五歲就該閱人無數嗎?」
「說閱人無數也太看得起我。」陸傲秋無奈笑歎,「也就一個,也就一回。」
段景熙狐疑的瞋著他,有些緊張又有些嫉妒的問:「一個?一回?是……鄭婉兒嗎?」
他搖搖頭。「祝城的花滿樓,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位名叫曉湖的姑娘……」
「花滿樓?是……那種地方?」
「嗯,是那種地方。」看她一臉吃醋的表情,他很是憐愛。
「你……為什麼去那種地方?」她疑惑的問。
看她明明在意極了,卻又因為好奇而假裝心胸寬大的試探著,陸傲秋忍不住笑了。「你為什麼要問?」
「因為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段景熙回得小聲。
他一笑。「好吧,是一位綠林好友帶我去的。」
她難掩驚奇。「你有那樣的朋友?」
「我經常在各城之間往返,難免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不過,他是個正直的漢子。」
「喔……」她低下頭,自顧自的思索著。
她知道計較這種事實在無理又無聊,更何況過了這一夜,她便要成為杜長風的人,跟他吃這種醋似乎也沒有必要,於是她抬起頭,決定不再糾纏在這件事情上頭。
陸傲秋笑視著她。「你還想知道什麼?」
段景熙望著他左眼處的傷疤,事實上,她很難不注意到它,伸手輕撫著,說道:「我曾問過你這傷疤是怎麼來的,可你似乎有難言之隱……是你心裡的痛嗎?」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見他不語,她又忍不住暗罵自己多嘴。「若你不想提也無妨。」但她卻忍不住胡亂猜想,他家道中落後,流離失所,想必吃了不少苦頭,這該不是誰惡意的傷害所致吧?
過了許久,陸傲秋溫言道:「這傷疤……不痛,是愛。」
看來她不記得那年的事了吧?也是,當時她驚魂未定,他又血流滿面,一眼瞬間,她又怎麼會記得他的樣子?
「愛?」段景熙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他將她輕輕攬在懷中,娓娓道來,「六年前,適逢落鳳城一年一度的節慶,我擅馬術,恩師便要我去玩玩。」
她猛地怔愣住,六年前?那一年不就是……遙遠的、模糊的,卻又莫名清晰的記憶斷斷續續的拼湊起來了。
「那時,賽場上有位勇敢的少女挑戰了極高難度的馬技,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及心神,可一個失誤,她的坐騎發瘋似的狂奔亂竄……」他說著,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眼見危急,我騎著馬奔入賽場救下墜馬的她……」
她瞪大眼睛,驚疑又不可置信的回視著他,在她腦海深處的記憶慢慢的清晰,輪廓也漸漸的鮮明。「你……」
「我這道傷疤就是那時受傷留下的。」陸傲秋勾起平靜而溫和的笑。「可那少女非但不感激我,還對著我生氣,簡直不可理喻。」
說著如此動人故事的同時,他還不忘消遣她,段景熙眉心一蹙,好氣又好笑的嗔道:「肯定是你嘴巴太壞,才惹得那少女不高興吧。」
他知道她已經記起來了,雖然她不記得他的模樣,總不至於忘記那年的驚險。
她目光一凝,直視著他的眼睛,溫柔的觸碰他的臉頰。「值得嗎?」
他笑意一收,認真且堅定的回道:「值得。」
「為了一個跋扈囂張的少女而留下永遠無法消褪痊癒的傷疤,怎麼值得?」段景熙邊說,邊落下兩行淚水。
他說那傷疤不痛,是愛,再也沒有比這話比更動人的了。
陸傲秋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為了這兩行淚,就值得。」說罷,他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
「我、我真不知道為何如此感傷……」她啞著聲線,「能夠成為你的人,我明明感到狂喜,可卻又覺得悲傷……」
他明白她為何悲喜交集,因為今夜過後,她就不再屬於他。
想到她即將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他同樣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自己該放手嗎?他能眼睜睜看著她隨杜長風去黃國嗎?
倏地,一個念頭鑽進陸傲秋的腦海裡,他輕輕拉開她,毅然決然的道:「我們走。」
段景熙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的反問:「走?去哪?」
他略顯興奮的道:「我們一起離開落鳳城,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落腳,然後——」
但他還未說完,段景熙卻伸出纖指壓住他的唇片。
他一頓,看見的是她憂傷的臉,還有那一抹無奈的微笑。
「不可能的。」她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