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江知縣一手支著腦袋,動作遲緩地在太師椅上落坐,才歎了口氣。「驗是驗過了,本官還怕有所失誤,請了兩個穩婆來驗個仔細,結果證明新娘子真是清白之身,真不知該如何跟張家的人交代。」
「大人自然是實話實說。」常永禎想到住在常家主宅那幾日,雖然無權過問三房的事,還是聽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諸如三房堂弟風流無度,天天在外頭眠花宿柳,不過才二十,卻已經到了必須服用補藥的地步,三叔和三嬸才會逼他娶妻,無非是希望兒子能早日定下心。
頭部有些暈眩的江知縣不由得甩了甩頭,以為只是最近太累了。
「被告可是你們常家的人,若真的冤枉張家的閨女,害得人家自縊身亡,可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大人所言甚是。」常永禎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擔任縣丞兩年以來,雖然只是負責糧馬、徵稅、戶籍等文書工作,卻也親眼見過不少被害者的親屬,他們心中的委屈和淚水,實在令人無法冷眼旁觀。
江知縣巴不得把眼前的燙手山芋扔給別人。「你總得給我出個主意。」身邊的師爺居然說就看哪一邊塞得銀子多,根本是想害死他,萬一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丟官事小,還會面臨抄家賠補。
「人命關天,還是得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他絕不循私,偏袒自己的親人。
「聽你這麼說,我就更難辦了。張家在咱們平遙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常家又是山西晉商中的翹楚,兩邊都不能得罪……」江知縣抱著腦袋哀嚎,他這個七品官是用銀子捐來的,要是沒了,一家子可就得喝西北風。「不如讓張家直接告到巡撫衙門去好了。」
常永禎眉頭皺得更深。「大人,萬萬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越級上告,巡撫大人怪罪下來,說本官玩忽職守,頭上的頂戴同樣不保。」江知縣欲哭無淚地問:「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他還是只有一句話。「大人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秉公處理。」
直到走出衙門,常永禎心情異常沉重。
如今江知縣決定開堂,也派了幾名衙役前往祁縣,上常家莊園將三房堂弟連夜帶回審問,自己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不過最令人不解的還是新娘子若真是完璧之身,三房堂弟為何又會一口咬定她婚前失貞呢?還有,以三房堂弟必須服用補藥的身體狀況,難不成真的已經到了陽事不舉的地步?若是如此,他為何要冤枉剛嫁進門的妻子?
諸多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旋。
待常永禎回到別莊,都已經是申時了。
「相公回來了!」總算等到他回來,安蓉漾著笑靨迎上前。
只要看到她嬌美的笑臉,常永禎有再多的煩惱和心事,也暫時拋到一邊。
「嗯。」他的眼中隱約閃爍著情意。
安蓉馬上親暱地拉著他的手腕。「相公快看看屋裡的擺設,你覺得怎麼樣?」
她可是忙了一個多時辰,還叫人想辦法找來牡丹花插在瓶裡,不再只是空空蕩蕩的,還添了不少生氣。
「很好看。」常永禎話還是不多。
她嗔睨一眼。「就只有三個字?」
「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我都喜歡。」他願意順著她的意思。
「這還差不多!我打算在院子裡種上幾盆牡丹,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就可以賞花了。」安蓉心情愉快,笑得更美了。「相公一定餓了吧?我去叫如意把那些吃的再重新熱過,等我一下……」
常永禎看著她匆忙地往外走,想要克制不笑,真的有些困難,原本還擔心她會覺得委屈,但他這個小妻子不但沒有嫌棄住的地方小又簡陋,還費心妝點,真的令人相當感動。
如今有了她,才體會到活在這世上是件多麼喜悅的事。
片刻之後,安蓉親手端著頭腦湯和幾片牛肉回來,他連忙要伸手接過去,不讓向來只給人伺候的小妻子做這些事。
「我來就好……」她搖頭拒絕。「如意說伺候相公是娘子的責任,免得人家說我都騎到你頭上去了,所以你什麼都不要做。」
「你就聽如意的?」常永禎沒想到她會聽個丫鬟的話。
安蓉把吃的一一擺在桌上,還不小心燙到手,常永禎連忙檢查是否燙傷了。
「很奇怪嗎?如意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有時我還是會聽她的話。」
「就算你不伺候,我也不介意。」他可以自己來。
她噘起紅唇。「那可不行!這樣人家會笑你,說你這個當相公的沒用,連自己的娘子都治不了。」
常永禎握著她的小手。「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只要你高興就好。」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他愈順著自己、愈對她好,安蓉就愈是想要替他做些什麼。「快吃吧!」
他坐下來,嘗了一塊牛肉,確實已經飢腸轆轆,又舀了頭腦湯來喝。
「今天早上我已經見過五嬸她們母女,看來都是好人。」安蓉坐在另一張椅上,一面剪紙,一面聊道。
「確實如此。」他點頭。
安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曉不能當面批評他的親人,只是想到曹玉芳不時盯著她帶來的那些傢俱用品和鏡奩,眼中透著貪婪之色,還不懂得隱藏,實在很難喜歡這個小姑娘,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相公明天可以陪我回門嗎?」這才是她最想問的。
「因為依照習俗,還要準備幾樣禮品,我正打算拜託五嬸……不如大後天再回去如何?」常永禎可不想失禮。
她想了想也對。「那就大後天吧,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當然。」他慎重地說。
「相公不是只到衙門去打一聲招呼,怎會去了那麼久?」安蓉心想不是說好午時就會回來,居然拖到未時都要過了,還以為出了事。
常永禎覷了她一眼,不禁猶豫著該不該說。
見狀,她嬌哼一聲。「對我有什麼不能說的?你要是不想說,以後都別跟我說,我什麼都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