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淨雪偏著頭還不太懂,黃大嬸已經兩記拳頭砸在兩兄弟頭頂上。「打個頭!這整個富田村也只有你們兩兄弟會欺負人!」
一屋子人因此笑了起來,方才尷尬的氣氛消失無蹤。
宣青塵看著這些友善的鄰居,心中十分動容。這才是真正的淨土,才是真正的人性,在宣家大院看多了那些勾心鬥角與陰謀陷害,再回頭看看富田村村民的美好善良,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清爽感,好像那些陰暗、那些惡夢,都被這方山水人文給洗滌了去。
南淨雪也不明所以地跟著大家呵呵笑,放了一顆糖在口裡,甜得她眼兒都瞇了。
宣青塵不動聲色地靠近她,溫言問道:「淨雪,喜歡吃糖嗎?」
南淨雪沒察覺他的接近,用力地點著頭。「喜歡、喜歡!」
杏兒笑著補充道:「少奶奶一向喜歡甜食,只是以前在宣家大院裡吃不到,所以少奶奶現在一定很高興能吃到糖。」
宣青塵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以前覺得遵守家規可正風氣,現在只覺得那簡直是一重又一重不合理的枷鎖。不過很快地他又恢復過來,對著南淨雪笑道:「淨雪喜歡吃糖,那我以後都買給你吃好不好?」
「好好好,我要吃糖……」她答應得很爽快,終於抬頭看是誰這麼好要買糖給她吃,然而一看見宣青塵那張俊臉,她的笑容馬上垮了下來,跳離他三大步的距離,還一邊大聲嚷嚷著壞人,一邊用手裡的東西扔他。
一下子,幾顆糖果飛到宣青塵身上,他順手接住,眼中卻閃過了一絲黯然。果然要她接受他,還有一段好長的路要走。
她這才發現自己拿來丟壞人的居然是好吃的糖,一下子急了起來,秀美的臉蛋兒皺得像小籠包似的。她怕他,卻又捨不得那些糖,突然間她鼓起勇氣,想吃糖的慾望戰勝恐懼,居然一股腦兒地衝向他,一把搶走他手上的糖果,接著轉頭又躲到了杏兒身後,探頭探腦地偷覷他。
他不禁苦笑起來,其餘黃大嬸等人見到了南淨雪的反應,也不由納悶搖頭,看向宣青塵的目光更帶了絲狐疑。然而南淨雪可不會替宣青塵解釋什麼,所以村民們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哭笑不得,百口莫辯。
「宣少爺,這娃兒真是你媳婦,怎麼她這麼怕你?」
「你可別騙咱們啊!淨雪娃兒如果是你拐來的,趕快還給人家吧,說不定她父母正急著呢!」
「宣少爺,雖然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球,不過淨雪妹妹若真是你騙來的,我們可要幫她出氣喔!」
由於杏兒仍帶著傷,而且只有她能安撫住像孩童似的南淨雪,所以從小到大都是個大少爺的宣青塵,只好自己動手清理環境。
唯有自己真正做了,才知道這些事情沒有想像中簡單,比如擦一張桌子,若只是用濕布抹一抹,那麼灰塵反而會附著在上頭;用乾布擦,那陳年的塵垢根本去不掉,所以得先濕擦再干擦,這樣反覆幾次,一張舊桌子才被清理乾淨。
又如掃地這樁事,宣青塵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明白拿掃把比拿刀還難。每當他將地上的塵土掃在一起,風一吹又四處飛散,而且好像不管怎麼掃,這屋子裡還是那麼髒,費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乾淨那麼一點點。
乳母劉婆婆的這間小房子,除了外頭有一個大院落,屋裡只有一個小廳及兩個房間,原本應當是他與南淨雪夫妻一房,杏兒獨居一房,但考量到南淨雪如今避他唯恐不及,他只好讓兩女同居一室,自己則獨居一房。
然而對於一個從來沒做過任何雜務家事的宣青塵來說,清理整間小房子簡直比他以前不眠不休工作好幾天還累,最後他只能草草了事,唯獨南淨雪的房間,他特別費勁地打掃了一番,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終於明白以前宣府的下人有多辛苦,姬冰要求的可是一塵不染,否則動輒打罵鞭刑,為什麼他以前從來沒有察覺?這樣苛待下人的家風,真的值得維持、值得延續?
甩甩頭不再去想那些煩人的事,他轉頭來到小廳裡,卻看到廳裡的兩女殷殷期盼地望著他,杏兒欲言又止,南淨雪則是在偷覷他幾眼之後,連忙轉開視線,又躲到了杏兒背後,但當視線又回到他身上時,那目光中洩露出幾許遲疑的渴望,好像想從他身上獲得什麼東西。
宣青塵正想問杏兒,抬頭一看,天竟已半黑了,這才恍然自語道:「都這麼晚了,我們居然還沒吃東西!杏兒,你去買一些——」轉念一想,南淨雪現在根本不能沒有杏兒,他才苦笑改口。「我自己去買些食物回來好了。」
杏兒臉色一喜,連忙拉了拉南淨雪的衣袖。「少奶奶,我們有東西吃了!」
南淨雪的苦瓜臉也頓時笑了開來,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直嚷著,「我要吃東西,肚子餓!」
宣青塵看得好笑,不由搖了搖頭,伸手往懷裡一掏,就要拿出錢囊,但掏了一陣子,又摸摸袖袋,之後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我們沒有錢了……」宣青塵這才想起來,他離開宣家時根本沒整理行囊,這一路上買馬車又添購乾糧及藥品,再加上沿途的花費,根本沒有餘錢剩下來。
南淨雪還不懂怎麼回事,但杏兒的表情卻先難過了起來。「少奶奶,我們又沒有東西吃了,你忍耐一下。」
原本滿心期待的南淨雪一聽,笑臉馬上轉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我要吃東西,我肚子餓……」同樣一句話說出來,卻變得可憐兮兮,大有天地為之同悲的態勢,讓宣青塵都覺得自己不讓她吃東西,簡直喪心病狂、豬狗不如。
當下,宣青塵有了決定,為了生活,為了讓南淨雪過得無憂無慮,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你們等我一下。」說完,他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