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霖不如以往的親切,唯有她知道,此時此刻的他,是完全脫下偽裝的軀殼,露出真性情。
「你們全都可以滾了,明天不用再來了!」說完,趙霖不理會眾人的錯愕,大步越過他們,走出電梯,然後爬樓梯回到他所住的樓層。
白薇秀被他的怒氣給嚇著了,在他離開後好幾秒才意識到要追。
她的腦袋快速轉動,一場電梯意外來得突然,也讓她看見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怕黑?還是有密室恐懼症?但也有可能是兩者同時發生才會讓他如此失控。
剛剛他發飆的時候,白薇秀還感覺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似是正強力壓制自己心頭的恐慌,她擔憂的蹙緊眉頭,加快腳步往住家走去。
她一進門並沒有看到趙霖,卻聽到他臥房傳來水聲,他的房門是敞開的,她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來到浴室門前,就見他在洗臉台前,一直用水潑洗著臉,是發狠的那種洗,彷彿想藉由水力的沖洗忘掉方纔的恐懼。
白薇秀原本想阻止,話都快出口了卻忽地停住。如果用這個方式可以讓他沖刷掉恐懼的話,那就這樣吧。
整個空間裡只剩下不斷傾洩而出的水聲,趙霖西裝的前襟被水浸濕,連頭髮也是。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停止洗臉的動作,關上水龍頭,趴在洗臉台上用力喘息,似乎很累的樣子。
白薇秀到更衣間拿了條白色大浴巾,站在浴室門口等著他出來。
趙霖終於動了,當他轉過身來看到她就站在門口,他微愣一下才朝她走過去,取走她手中的浴巾擦拭,之後他進入更衣間,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休閒服。
「你還好嗎?」白薇秀終於打破沉默。
他用浴巾擦著濕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說呢?」被人看見他藏在心裡深處最懦弱最害怕的一面,他的心緒五味雜陳。
趙霖在床畔坐了下來,用眼神示意她也找個地方坐,他有話要說。
白薇秀坐到小沙發上,靜靜的等待他再次開口。
他先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才冷冷的道:「我猜我的繼母應該已經好心的提醒過你,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應該也叫你要多體諒包容我,對吧?」
她知道無法隱瞞,只能點頭。
「奇怪,我看她也挺聰明的,為什麼都用些老招式,她跟我之前交往的女友也是這麼說的,那時我是真心想娶那個心地善良又溫柔的女人,可惜她被這麼一嚇,跟我提出分手的隔天就馬上飛到國外去了。」憶起往事,趙霖沒有感慨跟傷心,反倒帶著濃濃的不屑。「就怕我這個神經病會對她做什麼。」
「你不是神經病。」白薇秀很嚴肅的糾正。
他攤了攤手。「你也看到我剛才的樣子了,事發當下,我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外界任何人,是徹底的喪失理智。」
「你只是害怕黑暗跟密室,很多人都有這方面的問題。」
「但我特別嚴重……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的情況我很清楚。」最不堪的模樣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莫名感到憂鬱和不快。
白薇秀覺得好心疼,真實的他和平常在外人面前的他反差如此大,可見他的自我保護有多重,但她明白此時什麼話都不能多說,免得被他誤會她是在同情他。
兩人沉默了片刻,當趙霖再次啟口時,竟主動提起他十歲那年被綁架的事——
「當時我跟趙諺在外頭玩,我十歲,趙諺才四歲,我騎腳踏車載他,趙諺吵著要騎到大門外的馬路上,看顧我們的傭人正好回屋內拿東西,像是早就預謀好的,我們才出去沒多久,就被兩個大男人拉上黑色廂型車。
「他們用布條綁住我們的眼睛,趙諺不停的哭鬧,歹徒心煩了,也可能怕會被發現,於是半途將趙諺丟包,當時我真的鬆了口氣,至少趙諺不會有事。」
她聽了更加不捨,當時他也才十歲,知道自己被綁架一定非常恐懼,但他一心顧念的還是異母弟弟。
趙霖閉起眼睛,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可是被綁架的情景他到現在都還記憶深刻。
「歹徒開了好久的車,最後在某處停了下來,我被他們拉著走了十幾分鐘的路,後來他們鬆開布條,把我關進一間小矮房,那個房間只比一般的狗屋再大一些些,沒有窗,只有一扇門,門一關上之後,就是全然的黑暗……」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竟無法克制的微微顫抖。
白薇秀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她為他的遭遇心生憐惜,同時也咒罵那兩個沒良心的歹徒。
「他們會從門裡放些東西進來,有時候是一大堆蟑螂,有時是幾隻老鼠,或是蜘蛛跟蟲,讓我在黑暗中恐懼害怕的尖叫,如此不停的輪迴,直到我逃出來……」
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氣。天哪,她光是想像都覺得害怕,那時候的他還這麼小,他是如何捱過來的?而且她也不懂,歹徒若是要錢,不需要這樣嚇小孩,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滅口再勒索的話,更不需要浪費力氣囚禁小孩子。
「他們給我飯吃、讓我喝水,沒打算讓我死,可他們持續玩這種變態的把戲,直到最後我根本不想活了,還想著乾脆死了一了百了。」
聽到這裡,白薇秀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來到他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
趙霖沒有甩開她的手,目光望著遠方的某一點,思緒仍沉浸在過往的恐怖回憶裡。「後來他們以為我昏死過去,將我從小矮屋拖了出來,我雖然意識渙散,但他們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們說警察已經在搜山,找到他們是遲早的事,那個姓吳的女人只是要我們弄瘋她的繼子,我看這小子精神也崩潰了,我們算任務完成,趕緊將他丟了落跑才是。」
她當然沒有漏聽最關鍵的話,震驚得忍不住張開嘴,接踵而來的是熊熊燃燒的怒氣。竟然是吳佩茹那個女人做的?!她居然對一個完全信任自己,甚至喊她媽的繼子這麼狠心,她不怕被天打雷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