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地別過頭,但心中的不安卻不停地鼓噪著,於是她起身下床,試圖用來回踱步平息這股不祥的思緒。此時,鬧鐘的滴答聲強而有力地傳達至她的腦子,彷彿在訴說著去看看吧、去看看雪舞吧。
她像是被催眠一般,換上外出服,不再遲疑,拎起了皮包毅然前往醫院,趕在加護病房的探病時間內抵達。
醫院,曾經是她最熟悉也最嚮往的地方,若非她中途變節,她必定將自己的一生盡付其中。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當她的愛隨著一場車禍而逝時,她便開始厭惡醫院,醫者仁心的褒獎自此從她生命中剔除。
多年的愛心敵不過三個月的愛情,終究,她也是個渴望愛情的平凡女人,滿溢的愛心始終摧不毀愛情的魔爪。寄情於花朵之中,無可厚非地成為她最終的選擇,她並不後悔,只因她願為愛而活。
如今,愛的果實正逐漸成形,雖然未必是甜,但她依舊傾力而為,在愛情路途中,她誓求一個結果,絕不半途而廢。
雪舞的請托令她感動,但她並不願成為一個替代品,她無意佔領、不介意與雪舞並存,可在他的心中,她希望自己是一個個體。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桑思棠的思路愈來愈清晰,對於這段愛情也有了一個清楚的結論,她為愛執著也對愛投降,不屬於她的,她絕不強求。
將車子停好後,她挺直了腰桿走進醫院,詢問護士後,她來到加護病房,也順利地進入探視。「雪舞,我來看你了。」
已多日不曾睜開眼的齊籐雪舞,在聽到她的聲音後,費力地睜開了眼皮。她試著張口,卻事與願違,只能微微牽動著那只被握著的手,表示她聽見了。
「你在等我,對嗎?你一直忍受著病痛,就是為了想再見我一面,對嗎?」
桑思棠淚眼婆娑地凝視著她,觸覺告訴了自己答案。
「你想要我對你說,雪舞,你可以安心地走了?」桑思棠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不,我沒有資格,健……羽桓需要你,他不願放你走,他……」
齊籐雪舞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莫名地轉過頭,立刻迎上一對殺人的目光。
「你來做什麼?出去!」齊籐羽桓壓低聲音憤然道,距離再加上桑思棠身體的阻礙,他沒發現齊籐雪舞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狠心再次打擊了桑思棠愛他的心,她想走但走不了,因為齊籐雪舞不知哪來的力量,緊抓著她不放,而她的挪移也令他看清了齊籐雪舞炯炯有神的雙眸。
「雪舞!」他興奮地朝她奔去。「你終於醒了!」
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齊籐雪舞突然可以發出聲音了,輕喊道:「羽桓……」
齊籐羽桓聽到了,感動得紅了眼眶。
她一左一右拉著兩人的手,露出一抹微笑,氣若游絲地道:「答應我。」
桑思棠只是流淚,不發一語。
齊籐羽桓則是怔忡地低吼,「不!」雖然她未婚,但她已經有男人、小孩了,雪舞不該一廂情願地將他們湊在一起。
「羽桓,答應我。」齊籐雪舞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淚水也跟著滑出眼眶。
凝望著妻子盈盈的淚光,他明瞭到她為何會撐活至今,只因臨死前,她依然掛懷著他,而他,怎可違逆她的心願,難道他真忍心讓她走得不安心嗎?她病魔纏身的痛苦他無法替她分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痛過一次又一次,至此,他還能視若無睹自私地牽絆著她要她活下去嗎?
「雪舞,你執意如此嗎?」他再次確認,只見她的眼神閃過一道光芒。「好,我答應你。」他的語調冰冷至極,現在就看桑思棠的意願了。
桑思棠瞠大了眼,明白他答應得多麼不甘願,然而,當齊籐雪舞哀求的眼神飄向她時,她也只能微微頷首。他不入地獄,她入地獄吧!她悲哀地想。
齊籐羽桓則訝異於她毫不思索的允諾。她放得下那個男人嗎?
兩人的應允,令齊籐雪舞放下了心頭唯一的重擔,她綻放出一朵塵世間最美的笑靨,緩緩闔上了眼,幾秒鐘的光景,她聽見了這一世殷望所求的愛語。
「雪舞,我鍾愛一生的妻子,安心的走吧,我愛你。」齊籐羽桓吻上她微溫的嘴唇,獻上這一生來不及給予的濃情切意,他倆已無遺憾,只剩他一個人的恨。
嗶——她的心跳停了,而他的愛是否也隨著她而停,迷離的空氣中暗潮洶湧,桑思棠默默地退開,留給他們此生最後相守的機會。
無視、完全無視,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憂、懼、愁、苦;無關、全然無關,她的來、去、思、欲,她的愛、恨、情、仇,這就是他所能給予桑思棠的世界,在他答應完成妻子的心願時,暗自附加的條件。
「雪舞,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
第7章(1)
打點好齊籐雪舞返日安葬的事宜後,齊籐羽桓帶著滿心疲憊來到桑家,雖是晚上,但他仍戴著墨鏡,此時的他心情十分複雜,這是他第一次到桑家,為的竟是帶自己的兒子回家,實在可笑。
他更氣憤的想,桑思棠不該未經他的允許擅自帶走小矢,她又不是小矢的誰,憑什麼這麼做,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雪舞都還未下葬呢,這麼快就想鳩佔鵲巢。
齊籐羽桓緩步走近桑家大門,從屋內傳出來的歡笑聲,也隨著距離拉近愈來愈大,這令他更加浮躁。
他皺著眉頭按下門鈴,前來應門的是個年輕女人。
「你找誰?」桑木梨探出頭來很直接地問道。
「齊籐龍矢。」
「小矢?你是他的誰?」她再問,但很明顯的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
「父親。」
「喔。」桑木梨虛應一聲,接著轉過頭大喊,「小矢,你爸爸來找你了!」她敞開門,不再有任何回應便往屋裡竄去。
齊籐羽桓有些錯愕的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