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直是他們避談的話題,他不想觸碰這個傷口,而她也不願再為此事傷悲,所以有默契的不問、不提。
「思棠,你很想念她嗎?」情境所致,華健吾直覺地問道。
「嗯,你不想嗎?」她目光迷濛地望著他,他的五官與氣質都有點日本人的感覺,不太像地道的台灣人,和華媽媽有點像……難不成華媽媽是日本人?
這個大發現令她淚液盡收,在療養院中,沒有人知曉華媽媽來自何方,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稱呼她為華夫人或者是冷冰冰的215號,儘管自己三不五時詢問華媽媽本人,華媽媽始終都沒回答過她。
止不住好奇,她想著要不然趁現在這個機會問他好了,但馬上又自行推翻了這個念頭。不妥,還是算了吧,如果他願意說,自然會告訴她,他好不容易才給她好臉色看,若是因為她問這個問題而前功盡棄怎麼辦?暫時忍忍吧,他不是一個會替人解題的人。
華健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默地啜飲著茶。他怎麼會遇見這麼一個善體人意的女孩呢?不只如此,還是一個長了翅膀的凡人,那雙透明的羽翼,扇著和風不停地往他身上吹,提醒著他,它的存在。
他可以視而不見,卻不能默視它的威脅,他瞥向窗外,望著蒼天暗自在心中問道:老天啊,這是禰給我的試煉,想看看我如何面對光明的挑戰嗎?禰要我選擇哪一邊,直接告訴我好了,何必故佈疑陣呢?只可惜老天並不會說話,不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只能靠他自己想清楚。
造訪過台北所有知名景點後,華健吾對桑思棠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無形之中他對她的情感也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尤其當他們一起待在家的這段時間,那種心悸的感覺就特別明顯。
雖然她只在晚餐的時候才來找他,用完晚餐與他閒聊一會兒後就會離去,但她固定的出現、溫柔的陪伴,不知不覺成為他生活的重心,更是一日之中他最期盼的時光。這期間儘管他寄出去的求職信都石沉大海,但他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是她的遲來會令他如坐針氈。
他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得如此棘手,每當看著她的笑,他便會產生一種想保護她、想疼她的慾念,就像對母親一樣,那樣的自然而然、那樣的難以抗拒、那樣的無法割捨,不過對她,他還多了份佔有。
如今這樣的情況更強烈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華健吾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念起她,有時更會幻想與她美好的將來,怎麼會這樣呢?就像是滴水穿石般,長夜的思念令他對她的情感不自覺地加深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愛意突地產生,像是一把刀橫放在他的心口,讓他心喜也讓他心驚。她是用真心來對待他,這是無庸置疑的,但他接近她是有目的的,雖然放棄的念頭因情愫的萌芽而漸深,但……唉……她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間天使,帶著煦煦的陽光,悄然進駐他的心房,趕走了長住在他心底的惡魔。
雖意念有變,可她的不問過往,實在令他很難坦然以對,或許告訴她所有的真相,可以讓他的身心不再日夜受煎熬,不可否認的,現在的他是衷心寄望她是個永遠的天使,不要因為他而折了雙翼。
她的愛心啟發了他的良心,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與思酌後,他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擁有她或者是離開她,由她來決定,因為他真的不想成為她生命之中的罪人。
一如往常,這天晚上桑思棠拎著一大包食物來到華健吾的居所,與他共進晚餐是她這陣子天天必做的事。她的愛心已隨著心底竄起的那股渾沌不明的感覺而有些變質,雖然她極力想隱藏,但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卻是不容置疑的。
當她認識他愈深,她發現他帶給她一種無法比擬的安全感,在他的臂彎中,她是一隻快樂無憂的鳥兒,而兩人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情感交會,則令她飽嘗了單戀的苦澀。
她不斷自問,她究竟欣賞他哪一點,可是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開始的出發點真的很單純,完全出自於善意。但如今的他,卻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令她難以克制地朝思暮想,對他有著無盡的依戀。
她的心門主動地為他開啟,他感受到了嗎?還是他只當她是個小妹妹,他對她的好都是以大哥哥的身份自居?她很想問個明白,卻提不起勇氣,只能任由這樣不明不白的情況持續下去。
晚餐過後,桑思棠按照往例留下來和他聊聊天,但今夜,客廳裡的氣氛卻不同以往,彷彿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夕,令她有些惴惴不安。
「思棠,有些事我必須對你坦白。」華健吾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並點燃一根煙舒緩緊張的情緒。
「什麼事?」她坐在沙發上,用雙手環抱著曲起的雙膝,仔細又小心翼翼的聆聽,他不曾在她面前抽煙,想必他即將說出口的是個極為嚴肅的話題。
華健吾將未抽完的煙在煙灰缸中捺熄,凝視著她道:「有件事是我誤導了你,其實……我是剛出獄,而不是稱認為的剛回國。」
聞言,桑思棠震驚不已,不自覺地微張著小嘴。
看著她的表情,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神色凝重地皴起了眉頭。「你想知道原因嗎?」
她猛力地點了點頭。
「該怎麼說呢?」這一場夢魘侵蝕著他的心,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實話實說嘍。」她微勾起笑,試著緩和氣氛。
「我是因為殺了我父親才入獄的。」
「為什麼?」桑思棠更加震驚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為了我母親。」
「為了華媽媽?」她真的被他的話搞得有些迷糊了。
「嗯,因為我父親經年累月傷害我母親,所以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