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開心,怎麼叫我都沒關係。」耿伯恩不以為忤的大聲響應,追著她的身影衝入了雨中。
「傻蛋耿柏恩……」孟佳梨站在窗邊,望著夜色,輕吐著回憶中的字句。
她還記得那次在防空洞內從他外套傳來的溫暖,還有他在大樹下的宣誓——以後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她。
後來那場雨讓耿伯恩大病一場,她也被父親責斥了一頓,還是耿柏恩發著高燒來替她求情,而那次,也是她第一次在父親面前放縱的哭泣。
從此以後,他真的實踐了他的諾言,認真學習起跆拳道、合氣道,各式各樣可以增加自己能力的武術,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需要她跳出來維護他的弱者,成了時時擋在她前面,守護著她的大樹。她逐漸依賴起他,喜歡他的陪伴,他們之間的強弱在不知不覺中轉換,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充滿溫暖,總是帶著微笑、漾滿寵溺的目光。
孟佳梨腦中的那張福態臉龐,慢慢跟另一張斧鏊似的冷硬線條迭合在一起,記憶中總是溫柔的瞳眸,也被陰沉犀利的冷芒給覆蓋。
真的是他嗎?他的改變好大好大,大到她記憶中那個彌勒佛似的好好先生,完全沒有一絲曾經存在的痕跡。
現在的他俊美無儔,衣衫下的肌肉賁張可見,整個人沉穩有威嚴,就像只獵豹般,即便沒有任何動作,依然充滿了危險的壓迫感。
他真的是耿柏恩嗎?
耿柏恩……這個名字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雖然已經許久未曾聽人提起,卻是她童年最深刻的回憶。
她曾想過哪天或許會跟他在某處偶遇,甚至也想過這輩子跟他可能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但絕對沒想過會是這樣讓她驚心動魄的「接觸」。
想到今日在診所的那一幕,她的身子還是忍不住微微輕顫著。
脖子上清晰可見的指痕宛若針刺般隱隱作痛,讓她有種快要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他掐的不是她的脖子,是她的心,還有那些快樂的童年。
孟佳梨輕歎了口氣,轉身走回客廳沙發坐了下來,一手不經意的舉起,輕撫過脖子上的掐痕,晶亮的瞳眸染上了抹濃濃的愁緒。
真的是耿柏恩,只有他會這麼恨她。自從那件事發生,耿家狼狽搬離鎮上之後,他就是全世界最有資格恨她的人。
第2章(2)
孟佳梨半垂眼睫,遮去了眸中的郁色,幽靜的客廳中,時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直到一陣電鈴聲響起,才讓她自沉思中回神。
這麼晚會是誰?看了眼几上的桌鐘,孟佳梨腦子轉了轉,起身應門。
「佳梨,你還沒睡吧?」門後,一張戴著金邊眼鏡的斯文臉孔漾著歉意的溫和笑容問道。
孟佳梨微微一笑,側身道:「進來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其實他也知道這句是多問的,就算睡著了,現在不也被他吵起來開門?不過依照他對孟佳梨的瞭解,她這夜貓子常熬夜看期刊病例,十點對她來說算早的了。
「你什麼時候客氣過啊?」孟佳梨打趣道:「想喝什麼自己去倒吧。」
「還是學妹瞭解我。」楊子謙勾勾唇,逕自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罐冰咖啡出來,順便替她拿了罐可樂,隨手拋給她,「可樂少喝點。」
那還拿給她?孟佳梨好笑的接住,拉開扣環仰頭喝了口,微嗆的滋味自嘴裡直衝入腦中,衝散了不少盤旋已久的雜思。
「佳梨!」楊子謙驀地驚呼,讓孟佳梨差點嗆到。
「怎麼了?」她放下可樂罐,納悶的看著雙眉緊皺的楊子謙。
「你的脖子是怎麼回事?」她白皙的脖子上有指痕。
孟佳梨愣了愣,旋即故作不在乎的道:「沒事。」下午她被耿柏恩掐出痕跡後就圍了條絲巾遮掩,回到家才取下。
「我聽說下午有一男一女到診所鬧場,是不是他們做的?」怎麼可能沒事?若不是真正用上力氣,脖子上是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勒痕的。
孟佳梨不置可否的動了動唇瓣。
「走,我替你驗傷,我們去報警。」楊子謙臉色一沉,抓住她的手腕,將她自沙發拉起,準備往外走。
「欸,不用了啦。」孟佳梨沒料到楊子謙反應這麼大,嚇了一跳,連忙甩開他的手,「真的沒事。」
「脖子都掐成這副德性,分明想置人於死地,這樣還叫沒事?」楊子謙一向溫和的臉上難得出現陰鬱,「是我要你回鎮上幫我,我怎麼可以讓你處在危險之中?這兩個人分明不懷好意,我們不能不小心防範。你想想之前是不是有跟誰在醫療時發生糾紛,我懷疑他們是特意來尋仇的。」
孟佳梨輕歎了聲,坐回沙發上,疲憊的聲音在夜中顯得有點沙啞,「男的是我朋友。」是來尋仇的沒錯,但她不想讓楊子謙擔心,所以省略了這句。
「你朋友?」楊子謙愣了愣,旋即不以為然的道:「這算哪門子朋友?」
「他只是跟我開玩笑。」孟佳梨擠出一抹笑,掩蓋眸底的黯然。
楊子謙眉頭緊得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了,反問:「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她知道這樣解釋的確有點牽強,卻只能苦笑道:「這件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深深觀察了她的表情片刻,楊子謙無奈的點點頭,「好吧,不過別忘記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量。」
「那當然,你想躲都躲不掉。」孟佳梨朝他眨眨眼,又拿起可樂罐仰頭灌了幾口。
楊子謙看著她頸項上那幾道讓人怵目驚心的痕跡,心頭微微一緊,卻也只能跟著拿起咖啡,沉默的喝了起來。
孟佳梨是他醫學院的直屬學妹,兩個人從在學校時就感情很好,尤其一起參加海外志工醫療團回來之後,他更喜歡上了她的聰慧、開朗與認真。
他知道她是個不怕惡劣環境、不計較報酬,真正想著醫治病人的好醫生,所以當他有機會下鄉行醫,地點正巧又是她的家鄉時,就朝她不斷招手,鼓吹她共襄盛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