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這種天氣不會有人在河裡游水,況且她聽那些漁家說了,這條浴佛河底下暗礁不少,雖然河面風平浪靜,但河底暗流湍急,可說最佳的埋屍處呀,不少要謀財害命的,只要把人往船下一推,能浮上的可是少之又少。
算起來,這位公子和她一樣福大命大,同樣可以在落河後被救起,幸好她瞧見了他……不,不算是被她瞧見,是被他界無形指引的。
唉,說來她也挺可憐的,這雙能觀陰陽的眼,哪怕換了軀殼,能力依舊未變。想當初她初來乍到,一張眼就給身邊的飄姊嚇得差點又拋下軀殼走人。
不能怪她!實在是那位飄姊靠太近,又哭得太可怕,就算她早已看慣,但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偎在她身邊哭呀。
是誰都會嚇到的,好嗎!
不過,說來也奇,就在幾個月後她產下天衡之後,不知怎地,那位飄姊就自動自發地退避。一開始她並不以為意,但後來她發現與天衡有關,因為只要她抱著天衡,別說是那飄姊,就連其他飄哥飄弟都會退避三舍。
也正因為如此,每每她前來雒陽城採買時,她都會將天衡帶在身邊。
不能怪她孬,實在是她長得太過牲畜無害,才會教這些各方無形老貼著她,最後只能逼著她把兒子端出來當伏魔寶物了。
忖著,她突地發現屋裡靜了好久,抬眼望去,那位公子早已躺下就連雙眼都閉上了。
呃……也對,大夫說了,他身上有傷,初醒嘛,肯定不舒服,想躺下是很正常的,是說他不舒服到連回答她的問題都做不到嗎?
「爹爹,他是啞巴?」鍾天衡抱著茶杯蹭到她腳邊。
「天衡,不准無禮,這位叔叔是受傷了不舒服才不想說話。」鍾世珍蹲下身,偷偷摀住他的嘴,很怕一個不小心兒子又吐出什麼傷人的話,偷覷了床上的人一眼,瞧他像是已入睡又或者沒擱在心上,才教她鬆了口氣。
唉,她有時都會忍不住想這兒子到底像誰,但想這有什麼用,孩子又不是她的,是這軀殼的,她初來乍到就預備當媽了。
初知自己有孕,感覺就跟被雷劈到沒兩樣,她一整個震驚到說不出話,慶幸的是救了她的知瑤願意收留她,還給她一份工作。
最重要的是在這女子難以拋頭露面的年代裡,她可以扮男裝在外頭走動,見過她扮男裝的姊妹們,個個讚不絕口,直誇她俊俏,身形走姿和氣勢壓根看不出是姑娘家,突然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但不管怎樣,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因為她還有個兒子要養!
「爹爹,他的年紀看起來比較大,怎麼會是叫他叔叔?」
鍾世珍歎了口氣。因為她的實際年齡絕對比他大,但太難解釋了,直接跳過,轉移話題。「天衡,你乖乖地待在這兒,爹爹去跟小二哥吩咐晚膳。」
「爹爹,客棧的膳食沒有爹爹弄的好吃。」鍾天衡人小鬼大,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像是已經無法隱忍客棧的伙食。
鍾世珍抿緊笑意。「好吧,要是有法子,爹爹再跟掌櫃的商量一下,借個灶替你弄些愛吃的。」
「就知道爹爹最疼天衡了。」鍾天衡撒嬌地直往她臉上蹭著。
「撒嬌鬼。」她嘴裡罵,心裡可樂著。
有了孩子之後,她才發現……有孩子真好。
「互市的做法不錯,不過就怕牙人從中牟取暴利而無人坐管。」
「那你有何高見?」
「我倒覺得……與其讓牙人從中哄抬,倒不如讓商家自行跟農家訂契約買賣。」
闌示廷唇角微掀,藏著鄙視的笑意,啟口的嗓音卻是溫厚有禮。「如此一來,賦稅又該怎麼算?互市可以抽牙稅,更可以將各式商貨推廣到各城鎮,甚或是鄰國,而農家比照人口和田地範圍徵稅……這可是當初你跟皇上進言的。」
「……但我現在有更好的想法了,如今天下太平,守城將士可以擇地屯墾,待邊境有需要再前往,所以這丁口稅就可以廢除,再者要以田地範圍賦稅,倒不如以每年的收成做為賦稅標準,可以以農作或者更算為錢糧,再者要是由商家與農家訂契,賦稅則由商家支出。」
「這豈不是要從商家身上剝兩層皮?」他原是驚詫他前頭的稅改方式,可聽到後頭無法認同。
「當然不是,這訂契是依照兩方認為可行的價格進行,商家利字當頭,會不知道這稅給得值不值嗎?這般做法,除了避免農作被哄抬,農家為了得到好價錢,也會更加用心耕作或改良農作,再者也可以避免遇到澇旱時,卻還得上繳賦稅的窘境。」
他直盯著公孫令的側臉,濃眉微攢地問:「可是並非每一處的農作皆能豐收,如此做法,對於地僻田瘠之處,根本不可能有商家前往訂契,豈不是不公平?」
他皺眉,是因為這人壓根不像他以往識得的公孫。重賦苛稅是公孫接掌首輔之後,首推之政策,惹得民怨四起,而皇兄竟是樂觀其成。
「應該這麼說吧,雒陽城東邊的寬林縣、孔德鎮和東南的綴林縣和洛德鎮等地都是大糧倉,那是因為浴佛河在寬林縣轉了個嚮往南,衝出大片腹地,成了道地的魚米之鄉,但東北邊上的連山鎮因為傍著燕嶺,又是浴佛河轉向前水流最兇猛之地,造成連山鎮雖有沃土卻難以成田,示廷認為咱們該怎麼做?」
「公孫有何高見?」
「咱們在浴佛河入隘口前挖出分支,建座攔水堰吧。」
「……攔水堰?」
「像一座大型水門,用來調節河水,如此一來就不怕浴佛河老是氾濫,二則一旦遇旱時,開閘門就可以引水灌田,豈不是一箭雙鵰?」
第一章 好心救了落河人(2)
當時,他聽得一愣一愣,看著公孫令轉過臉來,那雙總是清冷的眸此刻熠熠發亮,躍躍欲試,像是夜空最燦爛的星子,撞進他毫無防備的心版上,烙下了痕跡,教他激動地緊握著他的手,熱切低喊,「公孫、公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