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世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天壇祭祖,咱們都在場,到底是會有哪個傻子選在當下刺殺皇上,這分明就是惡意栽贓,要不為何不交出行兇之人對質?」
「行兇之人在指出王爺之後便已服毒自盡。」宇文恭低聲說,看了眼倒在牢房裡的闌示廷。
「宇文,這分明是嫁禍!」
「就算是嫁禍又如何?咱們能如何?明日大理寺終審,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我都不可能找出有力的證據。」
鍾世珍喘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說,咱們要眼睜睜地看著王爺為莫須有的罪名給判死,甚至斬首示眾?」
宇文恭和束兮琰沉默著,心底很清楚對於此事已是無力回天。
「不,我不會放棄,我不會讓王爺蒙受不白之冤!」再看了眼闌示廷後,她憤然離開大牢,宇文恭只能無奈跟上。
也因而兩人都未瞧見,走在最後的束兮琰朝牢房鐵桿輕敲了兩下,狀似昏厥的闌示廷緩緩地勾彎了唇。
當晚,鍾世珍到處奔波,拜訪刑部尚書和負責天壇護駕的金龍衛指揮使,為的是要查明事實真相,然在一無所獲之下,她趕往大理寺,大理寺卿卻不肯見她,回家聽恬兒說大理寺卿與父親私交頗好,於是又跑了趟禮部尚書府,卻被父親怒斥,甚至威脅不准違逆皇上旨意。
離開禮部尚書府時,已是四更天,倔強的淚水終於滑落。
這是什麼官……什麼皇帝、什麼世界!冤屈不能伸,將司法淪為打壓兄弟的工具,虧她手掌大權,竟是無能為力!
「熙兒。」
走回首輔府時,就見宇文恭迎面走來,眸噙悲傷地喚著。
「子規……我救不了王爺。」她難過地垂下臉,像個孩子般的哭泣。
「熙兒,何時王爺在你心裡變得如此重要?為何我覺得你在歷劫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宇文恭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子規,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不要他死……」她真的好沒用,她哪裡算什麼首輔,唯有皇上釋權時,她才真的握有權勢,可偏她不順皇上的意,朝堂上的百官測著風向,不敢靠近她,沒人能幫她。
「你可知道要救他,你必須付出什麼代價?」
「我不在乎,哪怕與全天下為敵,我都要救他。」
宇文恭撫著她髮絲的手一頓,垂眸忖度,直到一陣馬蹄聲在靜謐的一重城裡響起,他回頭望去,就見束兮琰竟縱馬狂奔而來。
「不好了,大理寺已經結束終審,即刻將王爺押出大堂斬首了!」
鍾世珍緊抿著唇暗忖著,怎麼救……怎麼救!突地,察覺宇文恭拉扯她的衣襟,她不解的抬眼,就見他從衣襟裡拉出她懸在頸間的長命鎖。
「公孫,三大世族在三代前輔佐闌氏取得天下,所以先祖皇帝賜了三大家各一個長命鎖,長命鎖可充當免死金牌,你如果可以舍下自己的,就拿去救王爺吧。」
「真的可以?」她喜出望外地道。
「可以。」宇文恭應了聲,望向束兮琰。「兮琰,借一下馬。」
「好。」
束兮琰一下馬,宇文恭便已經躍上了馬,朝鍾世珍伸出手。「上來吧。」
鍾世珍應了聲,借力上了馬,就坐在他前頭,馬兒在他的駕馭之下,如風般地直朝大理寺而去,就在兩人縱馬衝入大理寺大門時,聽見了擊鼓聲正由緩而急,宇文恭夾緊馬肚,馬兒如箭翎般地衝進法場。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鍾世珍拿起了長命鎖喊著。
劊子手頓了下,豈料監斬的大理寺卿卻又丟下斬令,劊子手揚高了手,大刀在薄霧之間泛著青冷光痕,眼看就要落下,宇文恭抽出鍾世珍的束環,擲向劊子手,縱馬躍起,就擋在闌示廷之前。
「放肆!本官說刀下留人,此為公孫家長命鎖,本官要以公孫家長命鎖保雒王爺闌示廷,誰有異議!」鍾世珍躍下馬,站在闌示廷面前,高舉長命鎖,怒目瞪視監斬的大理寺卿。
於是,鍾世珍交出了長命鎖,換回傷痕纍纍的闌示廷。此事,不消一刻鐘已經傳遍了宮中,闌示延因此勃然大怒,懷疑公孫家有謀逆之嫌,讓都察院彈劾罷黜了禮部尚書公孫策,再將公孫貴妃貶為才人,雖無彈劾公孫令的首輔之職,僅罰她閉門思過,但此舉已被視為對公孫家的懲處,朝堂中一片靜默,無人敢上諫。
消息傳到首輔府時,曲恬兒苦口婆心地勸著。「大人,這麼做,你會成為公孫家的罪人。」
鍾世珍坐在床畔,低聲道:「小聲點,別擾了王爺。」先前請大夫醫治時,他那腹背間的傷,怵目驚心,這會也因傷發著高燒,雖喝了藥,燒卻未退。
「大人……公孫家一旦出事,三大世族即將失衡,朝堂之間——」
「恬兒。」鍾世珍冷聲打斷她,水眸含怒道:「為了公孫家的利益和朝堂間的權力平衡,你要我罔顧人命,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一個無罪之人被迫以莫須有的罪名問斬?我是官……自該護民保民,可如今我連一個無罪之人都保不住時,我算是什麼官?」
曲恬兒淚如雨下。「大人,誰都能救,就是不能救雒王爺……而且,大人敢捫心自問,大人救雒王爺只是因為該救而救,而未動情?」
鍾世珍抿緊了唇,無法反駁。
「大人為何不懂?老爺將長命鎖交給大人,是為防他日身份被識穿可以自保,而老爺為了保護族人,不得不閉著眼當瞎子,見死不救,不是無情,是無能為力。大人自以為救一人而賭自己一命,殊不知大人一步錯,將用公孫家陪葬。」
「我會跟皇上請命,假如我犯了錯,由我一人承擔,與公孫家其它人無關。」
「大人……恬兒不是貪生怕死!恬兒是怕有一日,當大人察覺時,一切都遲了,大人會自責而死。」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暫時先回尚書府。」
恬兒說的,她都明白,可是當她看見滿身是傷的闌示廷,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給緊掐住,她無法思考朝堂間的爾虞我詐,她只想著——不管要她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保住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