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該回宮了吧。」
「朕何時回宮,還輪不到你置喙。」
宇文恭緩步踏進房內,守在門外的雷鳴戒備著,宇文恭乾脆把門關上。「這兒有我,世珍不成問題,皇上還是回宮坐穩你的龍椅較妥。」
「朕會帶著世珍回宮。」
「我倒認為——」他拐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對面。「世珍有我就夠了。」
「公孫令已死,現在存在的是世珍,她不是你要的。」
「是嗎?橫豎是同一副軀體,同一張面容,性情雖是不同,但世珍相當討喜,最重要的是,世珍挺喜歡我的。」
「所以這是你的計謀?」他緊握著纏在腰間的九節鞭。「如果不是你,朕不會差點誤殺世珍!」
「皇上至今還是不懂反省,只會把錯推到他人身上?」宇文恭垂眼看了下,壓根沒將他的怒火看在眼裡。
「是你跟朕說,世珍不是公孫。」
「微臣誠惶誠恐,微臣從不知道皇上竟如此信任微臣。」
「因為朕知道,你絕不會對朕撒謊,就算是恨,你也不會遮掩。」正因為他那句話,才會教他忽略種種疑點。
「既然你知道我恨你,你又怎能奢望我忠於你?」
「你可以不忠於朕,但你宇文家世代守衛古敦,你該忠於天下百姓。」
宇文恭撇嘴冷哼了聲,「我可以不恨你,但你得把天衡交給我。」
「不。」
「哪怕皇上明知天衡是我的兒子?」他笑得壞心眼,想親眼目睹他被妒火凌遲卻又不得發作的表情,可以讓他嘗到些許報復快感,心裡會覺得痛快些。
闌示廷竟一絲掙扎皆無,彷似已想到對策。「你是朕的姨表弟,咱倆的面貌有幾分相似,天衡若是像你,必有幾分像朕,把他帶回宮中,無人會起疑。」
這點,倒是大出宇文恭意料之外。一個善妒到不惜想除去他的人,此時竟可以為了世珍容忍到這個地步。
「所以皇上是打算挾天衡,威脅世珍進宮?」
「隨你怎麼說,朕想要的,絕對不會再錯過,哪怕傾盡一切,朕也要留住她。」
宇文恭挪開視線,忖了下,道:「想留住她,也得要皇上坐得穩皇位,回宮吧,就算皇上再神機妙算,不在宮中坐鎮,天曉得會出什麼差池。」
闌示廷垂斂長睫,突地聽見不遠處傳來霜梅和鍾天衡的交談聲,他暗忖了下,摸索著起身,突地被握住手,他涼涼望去。
「做什麼?」
「皇上不是想出去?放心,微臣不會惡意牽著你去撞牆。」
「朕一點都不擔心,愛卿。」
所以,當門一推開,雷鳴見到原本處於劍拔弩張氛圍的兩人,竟手牽手地踏出門外時,雙眼都直了。
而兩人再往前幾步,霜梅適巧牽著鍾天衡走來,宇文恭朗聲喊著,「天衡!」
鍾天衡一見到他,立刻掙脫霜梅的手,跳撲到宇文恭身上,軟綿綿地喊著,「爹!」
闌示廷頓了下,心忖著,宇文恭這混蛋搶先認了天衡了?!
「乖,天衡今兒個有沒有乖乖的?」
「當然,天衡今兒個乖乖的,所以霜梅帶我來見爹爹……」他撒嬌地貼在宇文恭的頸邊,瞥見一旁的闌示廷,帶笑小臉突地猙獰了起來。「壞叔叔!爹,打他!昨兒個他欺負爹,我都瞧見了!」
闌示廷愣著,想起昨兒個宇文恭進房時,就是將鍾天衡給帶在身邊,他自然是目睹了這一切。
「天衡,聽叔叔解釋。」
「我不要聽你解釋!壞人,你敢欺負我爹爹,我跟你沒完沒了!」鍾天衡踢著小短腿,揮著小短手,卻怎麼也打不到他。
「皇上,想見世珍就去吧,天衡有微臣安撫著。」
闌示廷望去,明明是一片黑暗,但那嗓音彷彿在他眼前凝出了宇文恭笑得尋釁的表情。
他悻悻然地轉過身,雷鳴立刻上前讓他搭著手,走向廂房。
推開鍾世珍的房門,莫知瑤見了趕忙向前低聲道:「皇上,世珍還睡著。」
雷鳴伸長脖子探了下,長指輕敲著闌示廷的手背,暗示著鍾世珍並非佯寐。
「是嗎?」他難掩失望的垂著眼,耳邊聽見的是宇文恭逗著鍾天衡的笑鬧聲,教他異常惱怒。
一旦離開這裡,彷彿就讓他們一家三口團圓了,但要是不走……宮中之事又遲疑不得,再不願,他也必須以大局為重。
「知瑤,今兒個開始關上縱花樓大門別營生。」
「皇上?」
「戌時過後,不管聽見外頭什麼聲響,不准開門更不准外出。」
「奴婢知道了。」
闌示廷轉過身,朝一旁睨去。「天衡。」
「壞叔叔!」
「天衡,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天衡不給叔叔改過的機會,叔叔很難過。」他說著,等了一會沒回應,他只能無奈地讓雷鳴帶他離開。
良久,鍾天衡一臉認真地問:「爹,什麼叫做人非……大焉?」他很認真地把中間的字自然省略。
他才三歲而已,不要考驗他,他記不了那麼長。
宇文恭笑了笑。「這話是指人不是聖賢,誰都會犯錯,要是犯了錯能改,就沒什麼比這還好的了。」
「所以我應該給叔叔改過的機會?」
「不用,他沒救了,不用理他。」宇文恭笑瞇眼道。
「好,爹,咱們可以去看爹爹了嗎?」
「走。」
第十六章 雨過天青(1)
昏暗中,有無數張透明半透明的臉飄浮著,監視著她不斷的寫著字,然寫好的字,卻自動扭曲變幻著,變成控訴她的條條罪狀,她驚懼不已,想走卻走不了,肩頭沉重得教她無法動彈,壓迫著她不斷往下趴。
因為肩頭上承載的是一條條的冤魂,是一張張死去的面孔——
「啊!」
「世珍,怎麼了?」莫知瑤聞聲,趕忙坐到床畔,見她滿臉是汗水,取出手絹輕拭著,才驚覺是冷汗。
「我……」鍾世珍看著她,房裡燈火通明,哪還有半點壓迫和黑暗。
「發了惡夢了嗎?」莫知瑤不住替她拭著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