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兒,我捨不得你……」她一直沒有善待她,一直讓她憂心忡忡,難以度日。
「曲終,人散,風起,情在。」曲恬兒俏皮地朝她一笑,指著後方。「大伙都捨不得走,可已是殊途,終須一別,大人送咱們一程吧。」
鍾世珍看著她身後一張張略有表情的面孔,豆大淚水滑落,微顫的唇在試了幾次之後才發聲音,「鍾世珍在此謝過大家,上路吧。」
風,驀地捲起地上落葉,身影隨風驟逝,消失得一點聲響都沒有。
鍾世珍跪在原地,久久不起,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喚著——「世珍!」
她緩緩回頭,就見宇文恭足不點地地朝她奔來,擔憂地注視著她。「你怎會跑來這裡,你沒事吧?」
「子規……」
「你別哭,別嚇我,到底怎麼了?」
鍾世珍說不出話,只能遞出手中的先皇遺詔。
宇文恭接過一瞧,臉色愀變。「這是——真正的先皇遺詔?」
「是闌示廷埋的,我……錯怪他了。」她哽咽地將剛得知的事道出。
宇文恭聞言,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問:「所以你原諒他了?」
「嗯。」如果真相真是如此,他這三年多來的贖罪也夠了。
「那麼……眼前京衛已經兵臨御天宮,你打算如何?」
「嗄?!」
朝巽殿。
殿上靜寂無聲,闌示廷懶懶地托腮,垂眼睨著階下的束兮琰、偏向束兮琰一派的官員和已持劍踏進殿中的北京衛指揮使。殿外御道到南守門,是一片黑鴉鴉的禁衛,殿前侍衛早已被制服,雷鳴和陸取各護在闌示廷的左右。
「束兮琰,這是在做什麼?」闌示廷笑得慵懶,彷似不見大軍壓境。
「啊,微臣忘了皇上雙眼不便,自然是瞧不見殿外的陣仗。」束兮琰手握著先皇遺詔,徐步停在階下。
「又是誰跟你說,朕雙眼不便?」
「這總得有人告知,微臣才敢確認。」束兮琰彈了彈指,殿側通道上,一禁衛隨即推了個人走來。
「阿貴?」闌示廷笑問著。
束兮琰揚眉看著阿貴。
阿貴嚇了一跳,趕忙道:「大人,我真的沒騙大人,皇上在縱花樓時,走動都要有人牽著,是我親眼所見。」
「朕喜歡人服侍,難道你不知道嗎?」闌示廷勾彎唇,笑得極為開懷。
「其實皇上雙眼是否不便,還有很多法子可試,眼前較重要的是——」束兮琰攤開手中的先皇遺詔。「皇上,微臣這些年來深受良心譴責,今兒個終於大徹大悟,決定讓眾臣知曉先皇遺詔是公孫令假擬的。」
闌示廷聞言,不禁低低笑開。「束兮琰,你費了四年才大徹大悟,實是讓朕萬般不捨,辛苦你了。」
「古敦律例,非詔上繼位者,不得繼承,得以誅殺!」
「但朕早已登基四年了。」
「是啊,可如今微臣才知道原來皇上是個瞎子,皇室祖訓,五官帶疾,不得為帝,微臣懇請皇上退位。」
「如果朕不退位呢?」
「微臣只好請鄒指揮使請下皇上。」束兮琰一個眼神,鄒指揮使毫不遲疑地持劍大步向前。
雷鳴戒備著,已抽出長劍準備應敵,就在鄒指揮使踏上第一階時,外頭突地傳來一聲洪亮聲響——
「大膽!未經傳喚,朝巽殿內持劍而入,視為弒君,立斬!」
闌示廷聞言,驀地站起身,瞪向殿外的方向。
陸取和雷鳴同時望去,就見一身玄袍的鍾世珍推開了重重禁衛,踏進了朝巽殿,後頭跟著同樣未著朝服的宇文恭。
「鍾世珍,你這是怎麼著,真以為自己是公孫令,打算以假亂真?」束兮琰不禁搖頭失笑。
「束兮琰,你還認不出我嗎?」鍾世珍撇唇冷笑了聲,揚開手中的先皇遺詔,回過身,讓其餘官員得以瞧見遺詔。「見遺詔如見先皇親臨,還不跪下!」
幾個站在前頭的官員認出上頭的字跡,確認繼位者是闌示廷無誤,一一跪下。
束兮琰微瞇起眼。「鍾世珍,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束兮琰,你膽敢不跪下?!」鍾世珍怒目瞪去。「來人,將他拿下,立斬!」
束兮琰被她的目光懾服,胸口一窒,怒斥了聲,「來人,將此人拿下,此人假扮公孫令,持假遺詔,當斬!」
「你說我是假的?」鍾世珍哼笑了聲,將遺詔拋給宇文恭,走到他面前,將寬袖拉到肩頭處,用力斯下肩頭上的假皮,露出完美的公孫家刺青。「在這朝巽殿上,本官對天起誓,本官如不是公孫令,將不得好死!」
當初知瑤因為怕她被認出,還請人在她的肩頭上貼上假皮掩去刺青,她也是近日被告知的。
束兮琰不敢置信地瞪著她肩頭上公孫家的刺青。三大世族身上的刺青難以造假,通常都是在選定為繼任者後,才會差宮廷刺青師用獨特顏料刺上家徽。
「你騙我!」
「是你先騙我的!當年,你下毒毒殺我,趁亂差人放火燒了我公孫家,甚至皇上出遊,你膽敢派人撞船,意圖謀害皇上,如今還拿我當年擬的假遺詔逼宮……束兮琰,你的罪狀罄竹難書,來人,將束兮琰拿下!」
「哈哈哈,你以為鄒指揮使會聽你的?他……」話未完,鄒指揮使已經轉了向,長劍直指著他,教他錯愕。「你這是在做什麼?!」
「束兮琰,你怎會傻得相信皇上對你毫無防備,真會奪了我的兵權?」宇文恭皮笑肉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頭看向闌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後一搏終究扭轉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個墊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劍,毫不留情地刺向鍾世珍。
鍾世珍雙眼直睇著他,動也不動,就在宇文恭有所動作時,九節鞭如銀箭般從龍椅上射出,在空中劃出大弧度,尖銳的鏢頭精準地刺入束兮琰的胸口,抽出的瞬間,一個回轉,卷套住他的頸項,將他給扯到龍椅前,重摔落地。
這一幕,殿上所有人親眼目睹,再無人懷疑闌示廷的雙眼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