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是她兩年前買下的,那時周氏押當行正式改成周氏質庫,小鋪面從胡同裡換到東大街,佔了三間鋪面。
那年她依仗三公子的關係,做成十多筆大生意,賺了大把銀兩。
從七歲到十七歲,十個年頭,經歷這異世的爹、娘、大哥相繼離世的巨變,她在周家從一個受人疼寵的小丫頭,成了得擔起一家老小生計的支柱。
十年路走下來,因著原有的知識、記憶,她沒走得太難,只不過人情冷暖嘗得多些。
十二歲那年,爺爺奶奶生了場大病,她當時……真怕極了,只因他們是她在這裡僅剩的親人!
在原生時代除了祖奶奶給過她曾心心唸唸渴望的親情之外,她對「親人」、「家人」這樣的詞彙是無感且近乎厭惡的。
她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兄長,個個比禽獸還禽獸,她母親為著暖不了人的錢,幫著那些禽獸,對她面對的噁心事選擇視而不見,有幾個夜晚,甚至是她母親叫醒她,親手把她推進那可怕的房間,低聲對她說:忍忍就過去了。
她怎麼忍?那些惡魔披著華麗人樣,一夜夜吞吃她的純潔、以及對世界原該懷抱的希望……她只能無助的看著那些比紅燈區還淫穢閃亮的霓虹燈,在那可怕大房間裡打轉,照著那一條條光裸的男身女身……
她沒有能開口求救的對象,沒有人救得了她,更沒有人會相信她,她那英俊多金、風度翩翩、身型高大,完全就是女人眼中白馬王子的父親、兄長們,每夜每夜都行著變態淫亂的事……
她那時唯一能做的只有逃,她拚了命讀書,她裝乖、在那些禽獸面前委曲求全……她不哭,只能漠然,暗暗的求她的腦袋夠聰明,她能申請到外國知名好學校,讓她逃離台灣。
她的禽獸父兄們,喜愛別人誇讚,當旁人誇讚她是天才時,他們笑著,她選在家裡辦豪華派對,宣佈她跳級錄取麻省理工時,他們也驕傲的笑著。
然而夜裡,他們在可怕的大房間裡,對她做過分的、噁心的事……幾乎只差一層處女膜了,他們嘻笑著,說若她敢在外頭跟別的男人亂來,失了處女膜,她回台灣就有苦頭吃了。他們甚至決定好讓她的大哥……當她第一個男人!
她不懂,世上怎能有如此可惡又噁心的人,偏偏那些禽獸,一個個長得比天使還要俊美,沒有人會相信她……
她只能靠自己,盡可能逃遠、逃久一點……她沒有家人,她對家人只有噁心、只有無盡的恨……
可是當她來到這個不存在於歷史書上的朝代,這裡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卻個個實心實意的愛她。
爺爺、奶奶把她捧在手心,家裡好吃好用的,有時連她大哥也沒,卻有她一份。
爹娘還在時,疼她也疼得緊,至於大哥,對她更是疼到骨子,有一回她發熱,病了三天,是大哥守在床邊,餵她吃、餵她喝……
後來大哥、娘、爹相繼走了,她真心難受,哭了好幾個日夜。
緊接著爺爺、奶奶病了,周家上下慌亂成一團,奴僕私下耳語著,周家要倒了、大伙都要沒飯吃了。於是她收起難過,振作起來,學習接手周氏押當行,當時王掌櫃原本打算要走人,她費了點工夫,說服王掌櫃留下,但原來周氏押當行的大朝奉,老早跑不見人。
幸好,她在原世受了一年訓練,加上以前跟著爹、娘、大哥在外頭跑,能擔起責任。
他們向來不拘著她,由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所以她見識了好些阿爹、大哥在外頭同爺兒們打交道的手腕,也跟大哥一同與阿爹延請至府中的鑒物師傅學了幾年。
原世、這世……交錯相融,成就了現在這個周念梓,她在這個時代,其實已能過上舒心愜意的日子……只是心裡,近來總覺得遺憾……
她渴望回到原世,回到徐安瀾身邊,哪怕原世有那些可怕又噁心的禽獸,但現在的她年歲不小,不再是那個無力保護自己的小女孩。
兩年前,她買下城郊外這片竹林地,意外發現外頭野溪有個溫泉眼,於是蓋了簡樸的屋舍,以及對這時代的人來說算是極為奢侈的浴屋。
她憑著當初修的工程學,精準蓋了這座終年泉水溫度適宜的浴屋,熱泉與溪水被引流入池,再順口徑小的竹管引回溪流,浴屋裡的浴池泉水終年不缺。
她原以為她回不去了,是死了心,以為會在這個不便的時代終老死去,才為自己蓋了這浴屋,算是一點任性、一點對原生時代的不捨掛念,周氏質庫經營穩定後,她幾乎每月放自己兩日假,奢侈地享受溫泉。
哪知,周念梓的人生走到如今的穩定狀況,竟出現了似乎可讓她回去的契機。
若是她真如祖奶奶所說,只要報了恩,她的人生將從此順遂幸福,那她的幸福、周紜霓的幸福,必定是曾經守候她四年的徐安瀾……
她近來總想如果能回到原世、回到徐安瀾的身邊,她一定、一定會得到幸福。
周念梓閉眼回想兩段人生,眼角淚光微泛,她始終沒張開眼,下意識摸了摸耳後的星形胎記……
潺潺的流水聲掩蓋輕微腳步聲,她仍閉眼在洶湧思潮裡載浮載沉……
「你倒好!一個人來這荒郊野地偷閒,不帶上我!」
周念梓吃了一驚,張開眼,瞧見徐安瀾似笑非笑倚在門板上,她連忙將光裸的身子完全沉入水中,雙手本能的遮住重點,那位不請自來的爺卻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朝她走來。
周念梓心慌意亂,頭半沉入水,溫熱的泉水幾乎漫上她鼻尖。
「慌什麼?你的身子,爺哪寸沒看過?該瞧不該瞧的,都瞧得透了。」
徐安瀾視線在這浴屋轉過一圈,笑了笑,方纔他在屋外頭巡過一回,才發現她是將原世的知識用到這兒了,那水流明顯是精算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