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歡站在文官之首,始終靜默無語,直到此時才出聲,「宋大人,你說幾位大人皆是賢臣,敢問宋大人,可知盧大人之子盧昌國,這些年來依仗盧家權勢橫行霸道、欺辱百姓之事?去年盧公子所坐的馬車在城內疾馳,即將撞上一名幼童卻並未停下,當時要不是我恰好經過,及時相救,此童可能已經慘死於馬蹄之下。」
他不疾不徐的再將其他幾位大人的家屬所做之事一一列舉,「五年前,張大人的女兒只因一言不合,便命家奴將一名婦人打得半殘;何大人的妻子為助兄長謀奪一商人的家產,竟唆使丈夫將那狀告之人判了死罪,令其家破人亡;伍大人的二公子為奪別人的愛妾,令家僕將其丈夫打死沉河……」最後他道:「陛下愛民如子,而他的臣子卻視民如草芥,恣意凌辱殺害,敢問宋大人,這些就是您口中所說的賢臣嗎?」
「這……國師所言之事下官未曾聽聞。」宋達的額頭泌出了一層冷汗,雖然季長歡所說的這些事,他不是每樁都聽過,卻也得知其中幾件。
季長歡淡淡的瞟他一眼,再看向皇上,溫言啟口道:「為釐清是非,辨明公道曲折,還朝中官員一個清白,臣請陛下選擇幾位臣子,再昭告百姓,但凡有冤屈不得伸之人,皆可前往申冤,屆時,便可查明臣適才所言之事是否屬實。」
此話一出,朝堂上泰半之人皆色變,縱使他們不曾做過徇私枉法之事,卻也不敢保證自家人從不曾仗勢欺人,要是真加以調查,恐怕連自個兒也要被罷官。
偏生這話是出自季長歡之口,以皇上對他的寵信,若真依他所言而行,只怕連他們也要受到牽連,為求自保,泰半官員紛紛改口附和皇上罷免那幾位大人之事,且指責起盧昌國,而萊陽王斬殺盧昌國之事,也被某些官員說成是為民除害。
此時,身為盧冠表兄的陳國舅也不敢再力保他。
罷免那些官員之事,很快便成了定局。
下朝後,辜擎元在御書房裡召見季長歡,滿意的讚道:「國師才智過人,今天早朝幾句話就逼得那些大臣當下改了口。」連九弟誤殺盧昌國一事也一併解決了。
季長歡垂眸,謙遜的回道:「臣只是盡力為陛下分憂解勞。」
辜擎元走到他面前,輕拍著他的肩,有感而發道:「這些年來,國師為朕做了不少事,朕能得長歡為國師,實是朕之幸哪!」
「能輔佐皇上也是長歡之幸!」季長歡肅容躬身道,未因陛下這番恩寵的話而流露一抹欣喜之色。
他很清楚,他與皇上是各取所需,皇上借助他的才智,而他則借助皇上的權勢,除掉他想除掉的人。
出嫁的女兒在十日後回門,是大行王朝的習俗。
這日接近晌午,歐水循與季長歡坐上馬車要前往敬王府,馬車甫出大門,車伕便勒停馬兒。
未等季長歡詢問是怎麼回事,歐水湄便聽見外頭傳來尖厲的哭號咒罵聲——
「季長歡,你這個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小人,給我滾下來!」\'
「你看看,小荷只剩下一口氣了,她就要活生生被你給害死了!」
「這幾年來你把咱們給害得都要活不下去了,你對得起咱們季家的祖宗嗎?!」
「當初要不是有你二叔和三叔幫忙,你以為憑你爹能留下那些家產嗎?你這黑心肝的,就為了那麼點憲,居然不顧叔侄的情分,不孝的把咱們籠了出來,小荷病成這般,咱們也沒銀子給她看大夫,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怎麼還能當國師幾個人抬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姑娘,將她放在馬車前,擋住馬車的去路,指著馬車咒罵不休。
歐水湄驚詫的掀起車簾往外看,問道,「那些人是誰?」
「無須理會。」季長歡打開前頭的隔窗,詢問車伕,「怎麼停車不走?」不須朝外頭看,光聽聲音他也知道來鬧事的是三叔家的人。
昔日兩個叔叔所做的事,在他刻意渲染之下,他們的惡行惡狀早已廣為人知,因此即使他們常上門鬧事,也沒人把他們的話當真,反而只會認為是他們惡習不改、品性卑劣。
「回大人的話,他們抬了個姑娘擋在馬車前,馬車沒法走。」他若是直接驅車過去,怕那位姑娘不是被馬兒給踩死,就是被車輪給輾死。
季長歡吩咐隨行的侍從攆走他們,兩名侍從馬上前去處理。
歐水湄伸長頸子朝外看,瞅見一名男子和兩名女子面目猙獰的指著他們所乘坐的馬車破口大罵,那眼神怨毒兇惡至極。
「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不給我們活路走?!好,既然咱們鬥不過季長歡,我就讓我這苦命的女兒死在季府門前,讓季家的祖宗和宗親們瞧清楚,季長歡是什麼樣的人!」
很快的,來鬧事的三人被季府的下人給拖走,他們一邊掙扎一邊叫罵,另有兩個季府的下人抬起躺在地上的姑娘,將她移往一旁。
沒了擋車的人,馬車緩緩往前移動,歐水湄這才看清那位姑娘的神色,她的臉色蒼白若紙,身子異常瘦弱,腮頰凹陷,雙眼緊閉,似乎真的病得很重,突然間,她睜開了眼,迎上歐水湄投去的眼神,那雙眸子空洞無神,彷彿已了無生趣。
歐水湄心頭一驚,回頭朝季長歡道:「那姑娘真的病了。」
「那又如何?」
聽見他這般冷淡的回應,她不免有些怔楞住,頓了一下才焦急的道:「再不送她去看大夫,她就要死了。」
季長歡漠然道:「是她爹娘不心疼她,把她拖出來遭受這罪。」
「說不定他們是沒錢帶她去看大夫,才帶她來找你。」歐水湄不致於聽不出那些人之所以來這裡鬧事,不過是想討要銀錢罷了。
他搖搖頭,語氣依舊森冷,「縱使我給了他們銀子,他們也不會帶女兒去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