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承霄先是探索漆成朱紅色的木製欄杆,直到確定掌下這張供人休憩用的長椅安全無虞,這才安心落坐。
「就只是這樣?」他從未遇過有哪一個女子擁有像姚氏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在做好事之餘,也要負擔很大的責任。
「也可以說是為了還願,因為老天爺完成我的心願,我自然要遵守承諾。」所以再辛苦,她也不會喊一聲累。
他被勾起一絲興趣。「什麼心願?」
「這是妾身的私事,不便告訴四爺。」睿仙則是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再說比起活人,妾身更喜歡跟死人打交道。」
「這話倒有意思。」炎承霄低笑一聲。「為什麼?」
睿仙神情有些恍惚,陷入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當中。「因為死人不會說謊,更不會出賣或陷害別人。」
「難不成有人曾經對你說謊,甚至出賣或陷害過你?」他腦子轉得很快,馬上猜想到是她的親身經驗。
她垂下眸光。「妾身只是打個比方。」
看不到睿仙的表情,自然無法推斷話中的真假,讓炎承霄不禁有些煩躁。「你不想說,我也不多問,只是不要欺騙我,既然要當我的雙眼,從現在開始,無論人事物,都要看個仔仔細細,還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這是當然。」睿仙又想到什麼。「對於妾身住進府裡的事,四爺是怎麼跟家裡的人說的?」
「對於幾位兄嫂,自然是實話實說,就說在公務上需要借用你的雙眼,才會請你住進府裡,至於下頭的晚輩,和府裡的家僕婢女,並不需要知道太多細節,只是多了世伯的女兒這個名義,如此一來,你住在府裡也不會顯得奇怪。」從小到大,幾位兄嫂甚少拒絕自己的請求,如今他眼睛看不見,確實十分不便,而他又指名非姚氏不可,雖然不解,但也不得不同意,不過對方畢竟是個寡婦,兄嫂還特別叮嚀,務必要以禮相待才行。
「那就好。」她也不希望用謊話來搪塞。
炎承霄咧嘴一笑。「你在擔心什麼?是怕他們誤會,以為我要你住進府裡,是打算收房納妾?」
「雖然妾身是個寡婦,可並不是隨便的女子,當然要問個清楚。」睿仙不喜歡他戲謔的口氣,心裡有些惱了。
他稍稍收斂起唇角的壞笑,口氣正經。「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子,否則也不會請你幫忙了。」
睿仙見他說得誠懇,這才釋懷。「四爺能這麼想,妾身就放心了。」
「你那相公過世多久了?」炎承霄很想多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
她只能繼續扯謊,不過也不算是謊言,因為唐祖望在自己的心目中,確實已經死了,也不會再有機會見面。「已經有四年了。」
「這麼說來,你剛嫁進夫家沒多久,他便過世了?」這麼年紀輕輕就守寡,還真是令人同情。
「是。」睿仙真希望他別再問下去。
炎承霄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問了。「你到現在還忘不了死去的相公,所以才不打算再跟了另一個男人?」
「四爺問這個做什麼?」她困惑地問。
他可不會承認多少有些嫉妒那個死去的男人。「沒什麼,只是問問,其實寡婦再嫁也是常見的事,若不依靠男人過活,日子會很辛苦的。」
「那麼四爺何時才打算迎娶正室?」她用反問來回答。
「怎麼,你很關心?」炎承霄揶揄地笑問。
睿仙嗔睨他一眼。「外頭的人都說四爺要娶的正室,不是公主,就是天上的仙女,是否真有這回事?」
「仙女長什麼模樣,我沒見過;至於公主,娶進來伺候,那才叫自找麻煩,至於為何還不娶,只是還不到時候。」他閉上眼皮,感受清風拂面的舒適,因為炎家的子孫夠多了,不需要靠自己傳宗接代,何況兄嫂們也不催,那麼就慢慢地挑,直到選上中意的為止。
她不太明白。「這話怎麼說?」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差點就被她給敷衍過去。
「四爺先說!」
「是我先問的,當然是你說了!」炎承霄哼笑一聲。「而且要說實話,不准有半點欺瞞。」
「妾身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息。」是否再嫁,純屬私事,沒必要告訴他,睿仙索性揉著太陽穴,佯裝疲倦地說。
炎承霄怎麼可能聽不出這是緩兵之計,偏不讓她得逞。「今天不說,明天總會要你說。」
「妾身是否打算再嫁,和四爺無關。」她可不接受威脅。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遠處傳來一陣急切的叫喚。
「……四叔!四叔!」
他凝神細聽,認出來人是誰。
「四叔!」就見一名穿著月白色袍服的英氣少年十萬火急地衝進亭子,沒頭沒腦地朝炎承霄叫嚷。「就算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也不能挖別人的眼睛來當作自己的,這麼做太過分了……」
炎承霄嘴角抽搐。「這是聽誰造的謠?」
「是九娘跟我說的,說今天四叔的院子住進一位姚氏,只因為四叔看上她的眼睛,打算佔為己有,就先騙她住進來,然後再乘機挖出眼睛……最後再請道士作法,跟四叔的眼睛調換過來……」
他聽得額際青筋暴凸。「什麼?」
英氣少年兩手插腰,一副正氣凜然地數落。「四叔一定是腦袋撞傷,到現在都還沒好,才會相信那種邪門歪道……」
「是誰說我要挖她的眼睛?」炎承霄臉色不悅,到底是誰把話亂傳的,他非揪出來家法伺候不可。「不信的話,自己問她!」
「咦?」直到這時,這名英氣少年才注意到睿仙的存在,見這位大姊姊就像花一般嬌弱,更不能見死不救。「你就是姚氏?」
睿仙看著眼前的英氣少年,才輕頷了下螓首,都還沒弄清楚眼前的狀況,對方就一把抓住她的手。
「別怕!我現在就帶你逃出去!快點跟我走……」
「等一等!」睿仙沒想到對方的力氣這麼大,只能被拖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