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商蹙眉,「葫蘆,你們三個丫頭跟謝嬤嬤,牛嬤嬤,陪著夫人去房裡休息。」
齊瑤正想說什麼,程商又安慰她,「你在這裡著急也無濟於事,我們成親三年才有這孩子,得為他保重些,聽話,去房裡躺著。」
講到孩子,她便不再說了,「那葉嬤嬤……」
「我自然會盡力。」
待齊瑤在一群僕婦簇擁下離開大廳,程商原本的好臉色立即不見了,只不過他背對著門,自然沒人看見。
他在紫檀桌邊坐下,拿起丫頭的奉上的茶喝了一口,「真沒想到好好的會有這種事情,瑤兒怕是嚇到了……江嬤嬤到齊家也二十幾年了吧?」
「二十二年,小姐剛出生,我便到了齊家。」
「聽說當初馨州有好多人家,都衝著江嬤嬤是尚書嫡千金的貼身丫頭這點,想請嬤嬤到自家家裡來教養姑娘。」
「是啊,不過人跟人之間講求緣分,說實話,尚書府並沒有那樣好待,嫡小姐脾氣可不小,我十四歲成了她的貼身丫頭,跟著她出嫁,直到二十四歲,這才讓我出府成親,不過大宅子待久了,我還真不想嫁人,回到馨州,便跟哥哥一家住一起,母親心疼我這老女兒,哥哥嫂嫂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包括兩個侄子都覺得我吃閒飯。
「他們聽說曾在官家服侍過的人好找主人家,於是大肆宣傳,這才惹得不少人上門,我知道自己不受兄嫂歡迎,自然也是罷了,開出了月銀八兩銀子的條件,這條件一開,上門的人只剩下幾家,我挨家挨戶看過姑娘,莫小姐,梁小姐,周小姐,去齊小姐的房間看她的時候,四五個月大的娃娃,才伸手去逗弄,她兩隻胖胖的手一把抓住我,嘴巴吹出個口水泡,可愛得我的心都要化開,心想,就她了。」
「瑤兒一直很敬重江嬤嬤。」
「小姐是個好孩子,我疼愛她,她便對我好——哥哥嫂嫂自從知道我月銀八兩,親情就來了,又知道尚書府給的嫁妝銀有三百兩,更是要我常常回家,母親生辰時,回家吃了一次飯,兩侄子吵起來,問他們吵什麼,居然是我將來死了,銀錢要給誰,大的說他是老大,應當拿多,小的說平分才對,是啊,是跟我有血緣的,可是面對這種孩子,我真的貼心不起來,倒是小姐,我生辰她年年都記得,年年給我繡小荷包,我們是主僕,但我真心疼這孩子。」
「江嬤嬤既然真心疼愛齊瑤,為何面對掌司帶著官衙上門這樣的禍事,眼中卻帶著喜悅之意?」程商說完,臉色即是一沉。
剛剛回到家裡,他還以為江嬤嬤畢竟是官戶出身,見的陣仗多,所以十分冷靜,但後來見她再說起那個叫做黃宜的宮人時,眼中有隱藏不住的光芒。
那種神色他見多了,是打從心裡的高興。
那張大人的堂侄媳婦,張司蝶的堂嫂,不就是尚書府出身的小姐嗎?
想到最近一場接一場的風波,金嵐茶莊被砸,多少影響了齊家的名聲,葉嬤嬤被帶到傳秀院,說是問話,只怕也是要挨打,都那年紀了,只怕禁不起多少板子,這些若真是相處了二十幾年的江嬤嬤間接搞出來的,齊瑤不知道要多傷心,到時就算打死江嬤嬤,也於事無補。
「姑爺說笑了,老奴有什麼好喜悅的?」
「嬤嬤看我可像傻子?」程商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說:「若覺得我像傻子,嬤嬤可繼續裝。」
江嬤嬤一怔,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姑爺放心,老奴是不會害小姐的。」
「我識得你不過這三四年的事情,憑兩句話,就要我信你?」
「戶部掌司只怕有許多事情要問葉嬤嬤,老奴在官家府上待了十幾年,聽了很多故事,這便給姑爺說上一個,打發打發時間。」
程商知道這故事肯定有含意,沉著氣,聽她說什麼。
「大戶人家,妻妾爭鬥在所難免,越是有錢,鬥得越凶狠,有戶人家的老爺,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人到中年,偏偏愛上個身份低微的丫頭,伺候過後提上姨娘,生了兒子又提了貴妾,過幾年想再提為平妻,太太卻是不准了,說宅子裡跟了他十幾年的姨娘多的是,個個聽話,也都生有兒子,如此偏寵那貴妾,如何成規矩,她以後要怎麼治理後宅,老爺也知道太太為難,這事,便耽擱下來。
「沒多久,嫡長少爺卻跟那貴妾生的庶六少爺起了爭執,兩兄弟是不同母親,也沒感情可言,嫡長少爺說庶六少爺自己落水卻想誣賴於他,庶六少爺卻說嫡長少爺推人,他才會掉入池塘,事實如何沒人瞧見,但壞就壞在即使沒人瞧見,也得斷出個公平,太太跟貴妾都在老爺書房裡替兒子喊冤枉,要公平,姑爺想想,那貴妾是不是犯傻,再受寵也不過就是個妾,太太是老爺明媒正娶進門的,兩家門戶相當,互有來往,老爺不可能打太太的臉,於是這爭執斷案了,是庶六少爺自己不小心落水,在母親唆使下誣賴嫡長少爺。
「只能說那寵妾實在沒眼力,都這個時候了,趕緊跟老爺道歉求饒才是,她當時懷著身孕,加上老爺寵愛她,自然會把事情揭過去,她卻偏偏生起氣來,不肯服軟,老爺這下也不高興了,把她交由太太處置,唆使與誣陷一直是後宅大忌,加上太太聰明,把事情渲染開來,於是那寵妾被打發到莊子上,生完孩子沒多久就走了,至於那庶六少爺,本就落水受寒,要病死再容易不過,寵妾生下的女嬰則被帶回後宅,交給一個剛剛喪女的姨娘照顧。
「樹倒猢猻散,那寵妾的下人,太太不想看見,一個一個打發出去,其中一個三十幾歲的老丫頭,憑著一身教儀本事,很快又找到了新東家,做起那戶嫡小姐的教儀嬤嬤。」
程商皺眉,葉嬤嬤就是齊瑤的教儀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