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知道作夢根本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但是心還是慌了。
她的手指被針紮了幾個洞,十指連心,痛得她皺眉頭,她的女紅不好,但還沒有壞到把指頭當成繡花布,她只是心情不好……
夢裡的他受傷了,血流不止。
夢裡的他被一支長長的箭羽射穿肩胛骨。
夢裡的他嘴唇變成黑色的。
夢裡的他想要握緊她的手,告訴她,「我沒事。」
但是……夢裡的他失去所有力氣。
在夢裡她哭了,醒來的時候她發現枕頭濕透。
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她閉了閉眼睛,再張開,「再七天,燕祺淵就會回來。」
突地,此時海棠驚慌的聲音傳來——
「主子!」
像一根細針,一下子穿透潔英的脊椎神經似地,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兒沒站穩的摔了。
回過神,她往外走去,而海棠比她更快,幾個搶步就跑到她跟前。
「怎麼了?」潔英問。
「李總管剛剛過來說,大少爺回來了,讓咱們準備一下。」
準備?回府為什麼要做準備?心瞬地沉入谷底,她直覺接話,「他受傷了,傷勢嚴重,對不對?」
如果不嚴重,皇上出行,有數名御醫隨行,他不會提早回來的,他現在回來了,就代表需要更多的御醫和名醫,代表他的傷勢不是蹭破皮那種小傷。
五婢訝異地看向主子,她怎麼知道的?有預感?還是大舅爺派在主子身邊的暗衛透了消息?
潔英搖頭,不行,她沒有時間傷心,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被嚇住。
她回過神,指著天藍說:「你們燒熱水,把屋子理乾淨,用白酒把內室全部擦一遍,屋子裡不能有半點灰塵;海棠,你把下面的人訓一遍,沒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屋子半步……」
她心急,話是從潛意識裡說出來的,她並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幸好主僕默契絕佳,她起了頭,海棠幾個便分頭行事。
那她呢?她要做什麼?不知道,只曉得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不斷不斷地對她說:快點到他身邊,他想看你、想聽你的聲音,想要你在他身邊。
所以潔英直覺的離開院子,她從快走變成小跑步,最後變成快跑,像在追火車似地,她用盡全身力氣往外跑。
天藍發現,立刻跟在主子身後奔出院子。
燕祺淵回來了,被人抬著回來的,場景和潔英作夢看見的一模一樣,他受傷了,傷在肩胛骨,他沒有昏過去,疼痛讓他全身冒汗。
他的嘴唇變黑,他的眼皮無力地向下垂著,看見潔英,他掙扎著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都一樣,通通都一樣,差別只在於她沒看見射穿他的箭羽。
他們說這是昨兒個發生的事,御醫連夜為他診治,但箭上餵了毒藥,帶去的御醫裡,多數擅長傷科,對毒物束手無策,所以皇上下令送他回京。
為了他,秋獵提早結束,皇上杖責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後兇手。
但抓出來又怎樣,如果燕祺淵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沒有意義。
潔英緊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隨著抬他的擔架前進,她走得飛快,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話。
「別怕,喻妹妹在這兒呢,喻妹妹會想辦法幫你的,你常說喻妹妹很聰明的對不對?我一定會想到辦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撐著很痛的,乖乖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過去了,喻妹妹就在旁邊守著你,哪兒都不去。」
他搖頭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張不開眼睛,再也看不見他的喻妹妹。
「別怕,你別怕,不管怎樣我都會待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緊緊牽著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但她堅持不斷、不停地對他說。
真情流露的模樣讓抬人的侍衛們看得動容,大少奶奶是真心實意對待大少爺的啊,她從沒看輕他是個傻瓜。
這一幕讓禮王妃淚流滿面,若不是禮王攙扶著,她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哪年的秋獵發生過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在祺淵身上?
王氏頻頻拭淚,人一走光,她就躲進燕仲侖懷裡哭。
燕仲侖感歎,「我就知道,大嫂是個好的,這輩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擔心了。」
王側妃冷笑,呂側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則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潔英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以這樣深愛一個傻子,難道就像她娘常說的:認分?
她不快樂,是因為她不認分?是因為她總是想爭得更多?
眾人的心思潔英沒看見,她眼裡只看得見燕祺淵,看見他的疼、他的苦、他的無助。
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傷痛弄得失卻自尊。
第10章(3)
潔英呆呆地站在床邊,御醫們進進出出的,來了一撥又一撥,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討厭他們搖頭,但他們像在比賽搖頭似地,一個個搖個不停。
為什麼會這樣?潔英憤怒不已,他們企圖表現自己有多無能嗎?
「王爺,恕屬下無能,大少爺這病……我治不了。」宋御醫開口。
接著他們又比賽了,這次比的是磕頭,看誰磕得響、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厲害,為什麼?御醫不是應該PK醫術嗎?怎麼會比起搖頭磕頭?
禮王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問:「你的意思是……祺淵沒救了?!」
宋御醫是太醫院裡專門主治毒症的,對各項毒物的研究和瞭解,沒有人贏得過他,現在連他也說治不了,那麼……潔英兩顆眼珠子死命的瞪著她。
「如果王爺肯試試屬下說的方法,也許……」
「哪個方法?把毒逼到他的腿部,然後切斷他的腿?」禮王爺語氣冷漠。
宋御醫為難的點頭。
潔英聽到這個治療法,猛地把頭轉向宋御醫,寒聲問:「如果把他的腿給切掉,你有幾成把握他不會死?你知道怎麼切才不會動到大血管,才不會讓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你確定天地間就只有這個治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