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西不禁分辯:「他們不是奇奇怪怪的人,他們是我的鄰居,原本計劃不是這樣的,他們一時衝動才打人——」
「他們動手打人,怎麼你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是意外,我是被波及的」
「你應該和專業的人商量過,怎麼能糾眾滋事?」
「都說了是意外,我們才是受害者——」
「知不知道你們差點成了加害者?要不是那位湯先生好說歹說勸他母親息事寧人,你以為你今天離開得了警察局?我的天,警察局,你真是出人意表!」
雁西滿腹委屈地望向窗外,抿著嘴不再作聲。范君易暫停口頭教訓,車廂內瞬間變得安靜,難耐的安靜。
一路無話,護送雁西回到了公寓,范君易跟進了客廳,門一關上,雁西停步,回頭推了推他的手臂,下逐客令:「謝謝你。我現在很累,你也回去休息吧。」
范君易站住不動,捏住雁西下巴,抬起她臉蛋,不再妥協,「你如果明天還要繼續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就不走了。」
雁西睜大眼,像是遭到極大的輕視,「當然不會了。我剛才在警察局和一位好心的警察檢討了一遍,這次讓太多人參加實在失策。可是也不能怪他們,你要是一輩子的積蓄被騙光了也許出手更狠。我剛才在路上想過了,接下來應該改用另一種溫情路線,沒事就到咖啡館對他動之以情;我之前對他是太嚴苛了點,如果能和他交心,假以時日他撤去心防了,也許會透露那麼一大筆錢藏到哪個秘密賬戶去了。我才不相信那些錢都花得一毛不剩了,這算盤很好打,他母親坐個幾年牢,就可以逍遙下半輩子——」
「等等,」他越聽越不對勁,「你說的那個「他」是——」
「湯老闆啊,」她兩手叉腰,長舒口氣,「就是塊頭很大,穿得很有型那個——」
「我知道,剛才警察介紹過了。」他瞇眼思索,忽然有力地握住她的肩,一臉鄭重,「雁西,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她立刻騰出右掌摀住他的嘴,敬謝不敏的表情,「范先生,這是我家的事,在認識你之前就發生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況且做錯事的是別人,沒道理讓你承擔;做錯事的人才應該受懲罰,不該讓無辜的人受罪。」
說完這番義正詞嚴,雁西面孔變得少有的嚴峻。范君易拿開她的手,無奈地歎口氣,「你非得這麼認真不可?不過是錢的問題——」
「不,是原則問題。」
范君易無言以對,只好附應道:「嗯,好,原則問題,我同意。」他拍拍她的肩,「這件事我們再談,先去洗個澡吧,看你搞得一身髒。」
雁西一聽,眼皮一垂,又恢復了疲憊的模樣,不再爭辯,順從地回房,拿了換洗衣物便進了浴室。
獨自坐在客廳,范君易反覆思量了幾回,發現自己對雁西的瞭解太粗淺;這個看似盡責認分的女孩頑固起來簡直像頭蠻牛。
他對她的執著並非沒有領會,但鬧進警局的舉動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
他認為自己的器量不算狹小,這點失常他可以包容,但往後呢?任憑雁西執行和那位湯老闆的「交心」計劃?在這樁事件裡,她和湯老闆的距離將隨著解不開的糾葛而越發拉攏,而他呢?只能被動地排拒在外,毫無插手餘地。從前的他或許不會有異議,現在的他深刻理解距離為關係帶來的影響;距離越近,原本不諒解的變成情有可原,討厭的將被包容,同情質變為感情,就像雁西和他——
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連號碼也不看便選按靜音,起身來回踱步,不知不覺走到浴室門口,他屈起手指,正要敲下門板,門霍地拉開了,雁西和他四目相對,萬分訝異,「咦!你還沒走?」
「我還有話要說——」他登時說不下去——雁西半濕的頭髮盤在頭頂,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浴巾。是的,百分百唯一的浴巾,有鬆緊帶環胸不必費事綁縛的那種浴巾,柔軟單薄的毛巾布料毫無保留地勾勒出她的胸形和腰線,她的肌膚還散發著沐浴後的熱氣和甜香。
「說什麼?」她問。
「說——」說不下去,倒不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清涼現身,而是她自然而然的肢體語言,沒有一絲困窘或閃避的意思,彷彿她面對的是一起親密生活多年的家人,而非交往中的異性。
雁西雖然在某種關鍵點上俱備了不得不然的勇氣,但性情絕對稱不上外放,這麼放心地面對他,一點也不擔心激發出不合時宜的狎意,恐怕是在山上數月平靜的同居生活讓她產生一種錯覺——范君易本質上是個地道的君子,比親兄弟還令人放心。
「我拿錯衣服了,待會再說吧。」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雁西滿腹心事繞開他,逕自走進臥房。
她心不在焉的舉止勾動了范君易無以名之的隱憂,他跨步向前,在她關上房門前扳住她的肩,「雁西,你——是不是對我沒那種感覺?」
「呃?什麼感覺?」雁西揩了揩髮梢滴落在鎖骨上的水珠,扯緊有些松落的浴巾,一臉莫名所以。
「臉紅心跳的感覺。」
「臉紅——」一雙眼珠子晃了晃,她意識了到什麼,終於尷尬了,一把想要將他推出門外,范君易快她一步掩門,不再客套,大步逼近她,房間小,不過倒退三步,她已背抵書桌,寸步難行。
「對。」他捧起她的臉,讓她無從迴避,「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也不期待我們會發生進一步的關係,是因為我激不起你的感覺,還是那次——就是我想不起來的那一次,我做了讓你——難以啟齒的事?」
「這種事——」她兩手緊護浴巾,按捺住驚慌,「可以不要挑這種時候問嗎?」最起碼讓她穿上衣服吧?
「有差別嗎?你不是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