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諷刺的在心中冷哼,他靳氏一門忠烈,死在戰場上是適得其所,但他卻在今日眼睜睜看著自己兩個孫女困在朝廷內鬥之中,拚鬥多年,終究不如歸去。
「老臣無顏,愧對皇恩浩蕩,」靳單易用力的叩了個首,「老臣願用一生富貴權勢換永貞一世平安。」
皇帝聞言心一突,明白靳單易此刻拿一生功勳換靳永貞的命,明擺著是護孫女心切,但更多是為了顧及皇室的顏面,讓阿寶就此打住,不要再翻二皇子早夭之事,到這個時候,老國公想的還是北周,他對老國公愧疚更深。
「老國公,」偏偏寶公主依然不依不饒,「您老能用什麼富貴換她平安?」
「阿寶。」皇帝已經一臉風雨欲來。
「老臣年事已高,再活已不久矣,懇請聖上收回老臣皓命封賞,眨為庶民。」
靳永貞身子一晃,臉色一白。
寶公主看著父皇一臉的冰霜,心中有些害怕,卻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巴,「老國公似乎忘了,衛國公府的一門富貴也是皇室所賞,只把賞的東西還回來,這算是罰嗎?」
「阿寶,」溫良仁再也忍無可忍用力的一擊桌面,一站而起,「閉上嘴。」
「阿寶所言甚是,若聖上輕放,就怕難杜悠悠之口。」柳貴妃直視著聖上,反正她年老色衰,只怕此生再無寵愛,倒不如出;出這愛子死後便壓在心中的一口氣。今日溫良玉沒死,沒讓寧貴妃品嚐自己心頭那椎心之痛,她就將這筆帳全加諸在溫良玉護著的靳永貞身上,「仗著有些武藝意圖刺殺臣妾,還讓玉王爺因她而傷,此女不祥,應遠遠逐出皇城,遠離皇室中人。」
「你——」皇帝氣得直喘氣,這是逼他要不下旨殺了靳永貞,要不就把人給永遠逐出京嗎?
靳單易的目光在堂上一掃,身為臣子,他不想令君主為難。
「娘娘所言有理。老臣今日就廢去罪女永貞一手,讓其無法再傷人,」靳單易深吸了口氣,大手直接搭在靳永貞的右肩上,用力一捏,清楚的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向寶公主與柳貴妃娘娘賠罪。」
靳永貞的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爺爺是用了全力,只怕她的骨頭都碎了。
「從此爾後,我與靳永貞恩斷義絕,再無關係。」靳單易強忍著低頭看靳永貞的念頭,「此生不復相見,若有違背,老臣提項上人頭來見。」
他是北周大將,論忠義,重軍記,一切皆以大局為重。不讓君上為難,也保住了自己的孫女一命——只是代價是黃泉再相逢。
眾人都被靳單易的鐵面無私給駭住。
皇帝更是被震得無法言語。
「衛國公果然一代英雄。」溫良仁強壓下心頭的震撼,緩緩的開了口,看著因疼痛而慘白著一張臉的靳永貞,就算疼痛至此也沒哀叫一聲,腰桿子依然挺直,真是個倔強的丫頭,逐出家門也好,雖然廢了一隻手,至少保住了一條命。
而衛國公眨為庶民,靳時維也為一介平民,便能順利的被帶出宮去,至少祖孫三人都全身而退了,他在心中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父皇,就順著衛國公之意吧。」
皇帝這才回過神,頓覺疲累的揮了揮手。
「你來擬旨吧。就收回衛國公封號,貶為庶民,靳女——」聖上歎了口氣,今日一別,只怕真是此生不復相見,「靳女永貞……逐出靳家,此生不許回京,不得近皇家人半步,若有違背,格殺勿論。」
寶公主的眼神一轉,只是收回封號,而非抄家,父皇對這一門還是仁慈,「既是平民百姓,父皇賜婚靳家的聖旨該收回,免得委屈了狀元郎和謝大人。」
「聖上聖旨已下,無收回之理。」相較於謝雁山的鬆了口氣,由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宋鷹揚大步走到殿前跪了下來,「縱使衛國公府榮華盡退,臣定迎娶靳氏時維為妻。」
在這個時候還能挺身而出,也不容易了。溫良仁的筆停在黃絹布上,目光掃過堂下的宋鷹揚,最後定在一旁的父皇身上。
「老國公……」
「老臣老矣,只想平平樂樂的當一介布衣,此生不想再與皇室、朝廷有干係。我的孫女也只要平淡的過一輩子。」
這表明了他也不想要這個武狀元當自己的孫婿了,皇帝的手揮了揮。「靳府的親事就由衛國公自己處置,朕不管了。」
原本就對靳單易一家有愧,這下只怕要帶著一生內疚下黃泉了。
溫良仁意味深長的看了宋鷹揚一眼,眼神一斂,在黃絹布上寫下對衛國公府的處置,定下眾人的命運。
天才微亮,靳永貞便痛得睜開了眼。
肩上的傷帶著椎心的痛,但她知道自己死不了,這是衛國公府,是她的四知苑。
她只記得自己強忍著痛走出了議事殿,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不記得之後的事,但她還記得在殿上太子親自一字一句的宣讀聖旨。
她被逐出了家門,還得擇日離京,從此遠離皇城,離開家人,離開溫良玉……
她忍著痛緩緩坐起身,憐兒就睡在床邊地上。她害慘了衛國公府一門,他爺爺一世英名全都毀在她手上,就連溫良玉都因為她受了傷,她緊閉了下眼,就算沒有聖旨,她也沒有顏面留下。
「小姐?」聽到聲音,憐兒驚醒,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你可醒了,可有哪裡不適?」
靳永貞一臉蒼白,輕搖了下頭。
「小姐別怕,憐兒識得一位神醫,已經派人去尋,小姐的手會好,一定會好。」
靳永貞不怕自己的傷,手廢了就廢了,爺爺雖看似鐵面無私,但最終還是疼惜她,她向來慣用左手使劍,縱是傷了右手,將來還是能用劍。
「憐兒,」靳永貞略微虛弱的問:「我爺爺和姊姊呢?」
「這個時辰老太爺該歇著了,至於大小姐也被送回來了,據說醒了一次,還說了些話,一心掛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