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只是飽了。」她站起身,拿著劍靠著門扇,看著外頭夕陽似血,萬物盡染。
戰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你就是整日都悶著,所以心境總是不開。方員外的生辰宴在三日後,這幾天可以好好休息,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這些年來,靳永貞跟著雜技團遊走四方,但無論雜技團停在何處,都鮮少看她上街。
「有些累,不了。」靳永貞依然動也不動的看著夕陽,「哥哥若要出去,我吩咐六子和阿理跟著,哥哥記得戴上斗笠,凡事小心。」
戰天聞言,不由歎了口氣。
見她出神的看著窗外,他出神的看著她,當年她許諾過用五年的光陰守護著他,用五年來報他的救命之恩。轉眼三年過去,他開始害怕五年之約到來的那日,原本的自信隨時間經過而鬆動,難道他等不到她放下心頭人的一天嗎?
員外府的庭院裡早就搭上了檯子,今夜就是粉墨登場的日子。
準備著要上場,戰天忙著打扮,原就俊美的長相在妝點之下更美上幾分。看著靳永貞又開始出神,他實在擔心,這幾日她的心神不寧令他不安,偏偏她什麼都不說。
「晚些時候再陪你說話。」在經過她身旁時,戰天輕拍了下她的肩,打算今日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不然他心裡難受。
靳永貞沒答腔,心裡明白,雖說是陪她說話,但往往都是戰天說個不停,而她偶爾答腔個幾句。
她拿著劍,走在他身後不遠處。
方員外的莊子外滿滿的都是人,有些為一睹漢陽戰天風采的人還爬了牆,員外家的下人就拿著掃把趕人,但趕了一邊,另一邊又有人冒出了頭,根本趕不完。
庭院裡已經搭上了檯子,來給員外賀壽的賓客也早早就到了。
台上有團裡的人正在表演高空走索,配著〈十面埋伏〉的緊湊曲調,突然一個轉身,還是穩穩的踩在空中的細繩上,看得人驚呼連連,掌聲四起。
眾人看得歡歡樂樂,但突然曲調一變——〈戀花〉的曲調柔美悠揚,八名舞妓一同上場,動人的跳起羽舞,眾人一見那八個美人,眼睛已經開始發直。
雜技團裡的美人兒不少,尤其是能當上舞妓的,姿色容貌身段更不在話下,戰天遊走四方,結交權貴,偶爾為了權宜也會送上一個美人,不過以方員外的身份,縱使他再富有,看上了任何人,也不夠格讓戰天送出半個人。
不過眾人再驚歎,一身亮眼紅綢的戰公子現身時,時間彷彿瞬間停頓,安靜無聲。
戰天舞步輕盈,風情萬種如吹風楊柳,風姿綽約,雖是男子卻生得嫵媚,在八個舞妓的襯托下更顯婀娜,眉目流轉,顛倒眾生。
突然雨卷黃綢似從天而降,八名舞妓一身紫衣優雅的圍著戰天,戰天上前,拉著其中一條黃綢,一個優雅轉身,整個人像是飛也似的轉上了天。
每當戰天一舞,總令靳永貞移不開眼,他美得如天仙下凡,縱使三年來看了無數次,但總身不由己的深陷在他的舞姿流轉之中。
但今日她覺得有絲心神不寧,她收回放在戰天身上的視線看向四周,想要找到那絲被人窺視的感覺從何而來。
一陣清風吹來,沒看出任何異樣,她斂下了眼,歎了口氣,從見了溫良玉之後,她就變得疑神疑鬼了起來。
那日聽到憐兒和張公公交談,他們是要回京,算算這個時候人都該進京了,自然不會出現在墨城。
她目光幽幽的看了眼場中艷光四射的戰天,然後掃了一旁的護衛一眼,靜靜的退了開。
這是破天荒第一次,自她答應守護戰天以來,在他還在台上獻藝時離開。
墨城到京城不過三日,若快馬加鞭一日便能到,在小院子裡,靳永貞舞著手中的劍,三年了——她刻意不打聽來自皇城的一切消息,就怕自己思念成災。
時至今日才知這些年來的可笑,原來不過一眼就足以毀去她三年的冷靜。縱在舞劍也找不到半刻的寧靜,突然一抹紅色的身影擋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識的一個抬手,擋住了對方的劍。
戰天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穩穩的拿劍,面對她。
她不由一笑,看著他如水般的眸子。手中的劍一動,在月色之下跟戰天過起招來。
還記得姊姊以前也會跟她一起練劍,只是這感覺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在與戰天的對戰之中,找到近似過去的一絲快樂。
她的劍由下而上,輕輕一挑,以戰天的能耐本可輕易閃過,但這次他卻踉蹌了下。
靳永貞的心一驚,立刻收劍,上前用身子穩住了他。
戰天靠著她,對自己的失誤也沒惱,只是淡淡一笑。
「哥哥,你可是傷了?」她低頭看著他的腳,方才注意到他移動的身形一滯。
「只是方才在台上扭了罷了。」戰天低下頭,目光倏地轉黯,深深的看著她,手扶著她的腰,竟是不想放開。
「在台上扭了?」靳永貞目光疑惑的看著跟在身後的兩個護衛。
「與他們無關,是我自己分心了。無妨,不過小傷罷了。」
「哥哥為何分心?」靳永貞連忙扶他坐下,立刻派人去請團裡的大夫。「怎麼讓自己傷了?」
戰天沒說話,如何告訴她,多年來他太過習慣一個轉身、一個回眸都能見到她在他看得見的位置專注的看著他,而今日她卻消失得無聲無息,令他一時心驚失足。
「別著急,」戰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瞧我一身汗,先去沐浴,再請大夫來看也不遲。你且去梳洗一番,等我吃點東西。」
靳永貞也沒有反駁,扶著他進了屋子裡。
他的扭傷並不嚴重,卻樂於被她服侍,享她的關心。
靳永貞回到自己的房裡很快的梳洗了一番,一出房門,戰天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大袖寬袍,一頭青絲不扎不束,隨風輕揚,帶著一絲超然飄逸的坐在屋外的八角亭,大夫正在替戰天的腳敷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