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田園飯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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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又罵了半晌,覺得出了氣,老頭子也被她再次降服了,這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目光彷彿能穿過新瓦房,看到那處破陋土屋。她低聲冷冷說道:「只要我活著一日,你就得給葛家當牛做馬。一根草一片樹葉都是我兒子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剋死親娘的賤種!」

  許是感受到了王氏聲音裡濃濃的惡毒和怨恨,正爭奪著谷糠的母雞們四散逃逸。不知哪個膽子小得厲害,路過王氏腳背時還留了一灘排泄物在她的腳背上,惹得她跳腳大罵。

  迎春本來吃了面又睡了,但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聽到有人吵鬧,睜開眼睛探看時,卻見葛大壯正伸手摸向她,於是驚得立刻瞪大眼睛問道:「你要做什麼?」

  葛大壯兩道濃眉微微皺了皺,手卻不停,直接插到褥子下試了試溫度後才淡淡說道:「炕熱了。」

  迎春這才知道人家是好意,趕緊扯開話題掩飾尷尬,「外面是怎麼了,我怎麼聽見有人罵街啊?」

  葛大壯卻好像沒有聽見這句話,回身出去掩好房門,這才上炕放了自己的被子在孩子另一側,然後和衣躺下。就在迎春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不必理會,睡吧。」

  迎春只覺得頭上有烏鴉排隊飛過,看來孩子的爹除了寡言,還有些慢半拍啊。許是身下的炕燒得太熱了,她腦子裡的念頭還沒打幾個轉就睡著了。

  夜裡,她迷迷糊糊餵了兩次奶,再聽到孩子貓咪一般的哭聲時,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一睜開眼睛,她就看到葛大壯正姿勢僵硬地抱著孩子,一抹調皮的陽光穿過窗欞照在他臉上,使得他原本英俊但稍顯剛毅的面容又多了三分溫暖慈愛。見孩子高舉著拳頭,他還會低下頭,用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表情滿足。

  迎春望著這對父子如此親近,不知為何,眼圈突然就紅了,無數酸澀的往事在她心裡蕩漾。

  那些孤單寒冷的童年歲月,彷徨無依的成長時光,她曾多少次期盼,有朝一日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組建一個完整又溫暖的家。她要生個可愛的孩子,撒嬌喊累,賴著老公換尿布、抱孩子。

  沒想到雖然換了個時空,但她的願望卻在這一刻實現了,也許這就是老天爺可憐她前世孤苦,特意補償她的吧。她閉起眼睛,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在這個夢想成真的時刻,她應該歡喜大笑才對。

  葛大壯扭頭看過來,只見兩滴清淚正從迎春眼角滑下,那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每顫動一下都像大石,壓得他想歎氣。先前諸事暫且不說,如今她為自己生兒育女,若是再委屈她就真有些說不過了。

  他放開孩子下了地,轉身便出門了,迎春聞聲睜開眼剛要喊他,孩子卻鬧了起來。於是她趕緊起身侍候這個小祖宗,待忙完,小姑葛妮兒又趕來照料她們母子。

  迎春吃了早飯,又同葛妮兒說了一會兒話,還是不見孩子的爹進來,忍不住問道:「妮兒,你哥幹什麼去了?」

  葛妮兒手裡正端著針線筐翻撿繡線,隨口應道:「他說要上山打一隻野雞給你燉湯喝,一會兒就回來。」

  迎春皺了皺眉頭,沒再多問,沒想到葛妮兒嘴裡的一會兒變成一日,葛大壯還是沒回來。

  葛妮兒去院門口看了無數次,最後只能苦著臉安慰嫂子,「嫂子,我哥應該是回來之後又去誰家串門了,我這就去喊爹和二哥,讓他們去村裡找找。」

  「好,你去吧,不用惦記我。」迎春心裡十分緊張,雖然她和葛大壯暫時還沒生出什麼感情,但好歹也幫他生了孩子,若是他出了事,留下她和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葛家村本就不大,不過七、八十戶人家,從村頭找到村尾也不過半個時辰。

  葛妮兒走去前院拉著剛要睡下的老爹一起去,她一個姑娘家,不好獨自出門走夜路。葛老頭還想喊二兒子一起,可是卻被王氏硬是攔了下來,而且說的話很難聽,把葛妮兒氣得拉著老爹就走了。

  迎春抱著兒子在自家門內隱隱聽到幾句話,皺著眉頭坐回炕頭等葛妮兒的消息。她心頭壓著事睡不著,夜裡頭孩子鬧騰了幾回,她餵了奶,這小子就又安生了。

  眼見窗外的天色已是濛濛亮了,迎春開始有些急了,怎麼葛大壯沒找到,又把葛妮兒也搭上了。她抓過炕邊的藍布大襖,把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後,就要出門去。

  結果才剛推開兩扇木門,就見葛妮兒遠遠跑來,雙手撐著膝蓋在廊簷下喘著大氣。許是一夜未眠的關係,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盤著的小辮子散了,鞋履上沾滿了濕泥,眉毛上也結了一層白霜,顯見是在外面奔走了很久。

  迎春趕緊上前扶著她心疼地問道:「怎麼累成這個樣子?你哥呢,還沒找到嗎?」

  「嫂子,我沒找著大哥。村裡所有人家我都去過了,誰都沒見著大哥。剛才爹又去山裡找了,你別著急,馬上就有消息了。」葛妮兒生怕嫂子急出毛病,趕緊安慰兩句。

  迎春皺了眉頭,低頭看看懷中孩子熟睡時還不忘咂咂嘴的模樣,心裡越來越沉重。今日是孩子的洗三大吉之日,若當爹的不在,如何舉行各項儀式?況且親朋鄰里一來,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閒言碎語呢,再者,她也真擔心孩子的爹。

  眼看著日頭躍出東山頂,山林間的濃霧也散盡了,葛大壯還是沒有回來,反倒是破舊的院門被叩響了。

  王氏顯然和其他葛家人不同,她氣色很好,顯見昨晚一夜好眠。她今日穿了一件紅色大襖,頭髮用一塊淺色的帕子包了起來,耳垂上還戴了一對銀耳墜子,看上去倒似對這次的洗三禮慎重得很,她身後則跟了七、八個村裡的婦人。

  迎春站在屋門口,看見去開門的葛妮兒神色尷尬,就猜到這位必定是從她清醒後,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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