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葛大壯扔出去,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額角立時就流了血,再沾了灰土,狼狽又恐怖。但四周村人卻沒一個同情她,天下父母都偏心,但誰也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為了兒子,連閨女帶兒媳都不要了。
王氏許是知道這樣換不回兒子,又見葛大壯眼睛紅得似血,顯見對自己真的動了殺心,也不敢再上前,開始滿地打滾,「我兒子有事,我也不活了!乾脆摔死我吧,我跟我兒子一起上路!」
「夠了,閉嘴!」葛大姑氣喘吁吁地跑來,正好見到王氏這個模樣,不用人家從頭講清楚,也明白出了什麼事,她指著王氏大罵,「你除了會撒潑,還會幹什麼?我們葛家娶了你就倒霉透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慣成了敗家子,你還有臉哭!」
王氏對葛大姑存了三分畏懼,這會兒挨了罵,除了哭得更大聲,卻不敢再說什麼。
黑衣大漢等得不耐煩了,用馬鞭點了點正怔愣坐在地上的葛妮兒問道:「你們家到底想要怎麼樣,是還錢還是賣人?就算這三個女人值一百兩,那還差五十兩呢!」
「賣人?」葛大姑拔高了聲調,猛然扭頭瞪向王氏,恨不得生吃了她。
王氏嚇得一縮脖子,眼珠兒轉了轉又爬過去抱住正在裝死的兒子低聲啜泣起來。
葛大姑無法,只得走去欲哭無淚的葛老頭身邊低聲道:「大哥,這事兒你怎麼說?」
葛老頭望了望明顯失了魂的女兒、緊緊握著手的大兒夫妻,還有乞丐一樣狼狽的老婆子和小兒,最後狠狠閉了眼睛,「賣地!再湊一些銀子吧。」
迎春聞言,心裡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像葛書成這樣的禍害,就應該把他扔進大牢裡餓死。葛家總共就六畝地,上一次已經賣了兩畝,這次恐怕是一分都不會剩下,還得搭上家裡所有存款,也不見得夠。
果然,聽得葛家又要賣地,村裡人都是跟著歎氣,轉而又動了心。如今玉米已經長到大半人高了,再有兩個月就能收玉米棒子了,這時候買回來真是太划算了。但葛家還剩四畝地,就是按照上次的二十兩一畝的價格也要八十兩,誰家也拿不出啊。
最後還是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老裡正出了頭,八十兩銀子交到葛老頭手裡,換走了葛家最後的幾畝祖田,末了還道:「等家裡寬裕了,儘管找我再把田贖回去就是了。」
葛老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沒有橫財,這祖田怕是一輩子也贖不回來了。
葛大姑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罵得厲害,到底也是心疼自家大哥,回家把攢了多年的二十兩銀子取來了。
這樣一湊,還差五十兩,黑衣大漢一把拎起了葛妮兒的後衣領,得意地笑道:「我也不逼你們,一百兩加這個黃花大閨女,就把張平了。」
不等別人說什麼,王氏立刻就動手給兒子解繩子,顯見半點兒沒有把閨女以後的死活放在心上,眼裡心裡都是她的兒子。
葛妮兒傻傻地盯著王氏,眼裡最後一點兒光亮終於熄滅了。
迎春看得心裡劇痛,撲過去抱了葛妮兒,連踢帶打逼得那黑衣大漢鬆了手,大喊著,「不行,我妹子不賣!」
「你們等著!」葛大壯一把扯了媳婦和妹妹送到葛大姑身後,扭頭回了家。
迎春見此趕緊也追了上去,兩人進了家,迎春立刻去床下抱她的錢罐子,雖說裡面只有八兩多銀子,但她也得拚力一試。王氏可以狠心不要女兒,她卻不能不要這個一向待她親近的妹子。
葛大壯踩著櫃子在房梁角落摸了一個小鐵盒子下來,從裡面取出一塊黝黑的木牌子,緊緊掐在了手裡。
迎春抱了錢罐子,一扭頭見他神色不好,好似有些懷念又有些決絕,心頭一跳就問道:「怎麼了?我這裡還有八兩銀子和兩根銀簪子,若是不夠,咱們就打借據。」
葛大壯望著她沉默半晌,低聲道:「走吧。」
迎春不知他到底怎麼了,但也無暇多想,抱了錢罐子又抓了個包袱皮就一同回了前院。
眾人猜他們夫妻必定是去取銀子了,一見迎春攤開包袱皮,倒了一堆銅錢和零碎銀子出來,甚至還摻雜著兩根銀簪子,都是忍不住點頭。做嫂子的能這般傾其所有護著小姑子,恐怕也是獨一份了。老葛家雖說出了個敗家子,卻也娶了個好兒媳。
黑衣大漢用腳尖撥了撥那些銀錢,末了卻是高抬了下巴,似是不滿意,只是還沒說話,葛大壯倒是一把拽了他走去一旁。兩人不知說了什麼,黑衣大漢就皺了眉頭。
待得葛大壯舉起手裡的一塊小牌子,黑衣大漢的腰立時就彎了下去。末了二話不說,掏了借據交給葛大壯,回身招呼幾個屬下上馬跑掉了,連地上的那攤散碎銀子都沒收。
葛家眾人連同所有村人都驚奇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怎麼也不明白,到底葛大壯使了什麼妖法,竟然把這些凶神惡煞如此痛快地攆跑了?
葛大壯卻是半點兒沒有解答疑惑的意思,上前把包袱皮打了個結就塞到了同樣疑惑的迎春手裡。
葛大姑也回過神來,招呼大家道:「好了,這件事總算過去了,讓大夥兒跟著費心了,都散了吧,下晌還得去地裡忙活呢。」
村人們雖然心裡癢得恨不得抓了葛大壯嚴刑拷打,但這會兒也只能乾笑著散了開去。
葛家眾人進了堂屋,葛大姑家的鐵柱幫忙找了村裡的赤腳大夫上門。葛書成和王氏都是些皮肉傷,看著嚇人,其實對筋骨都沒什麼大損傷,清水洗一洗,撒些藥粉也就算了。
迎春手裡抱著一包銅錢,順手摸了十文遞過去,老大夫也就回去了。留下葛家人,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葛老頭長歎一口氣,抬頭望向大兒,「大壯,咱們家敗了,以後沒有祖田留給寶哥兒了。」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