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徹底掃了顏面,剛要跳起來大鬧一場,結果先前跟著葛大姑進門、一直站在人後的葛老頭卻不知何時擠到前面,一把扯了她就往前院走。「你今日穿了新襖,不沾手也好,趕緊回去吧,一會兒開席再過來。」
「你這個死老頭,連你也幫著那個悶葫蘆欺負我!我不活了!」王氏一邊哭罵一邊捶打著葛老頭,但任憑她如何鬧,葛老頭也沒鬆手,兩人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葛大姑難得在心裡誇讚了自家一直習慣和稀泥的大哥一句,然後轉過頭笑著招呼幾個平日相熟的小媳婦兒。「時辰不早了,來,大夥兒都幫把手,把吃食預備出來,一會兒給孩子行過禮,咱們都好好吃一頓肉。」
「好啊,寶哥兒是個有福的,咱們也跟著沾沾光。」眾人知道馬上就有肉吃,紛紛挽了袖子忙碌起來。
葛妮兒燉好了豬蹄湯,端進屋裡見了迎春,忍不住替自家老娘說說好話,「嫂子,剛才娘那些話不是惡意的,別往心裡去,她就是嘴巴厲害一些,其實心眼兒不壞。」
迎春其實極想翻白眼,可是不管再如何氣惱,也不能當著一個維護娘親的小姑娘面說她娘的壞話,更何況這小姑子待自己著實不錯。她只好笑著安慰小姑娘,「好,別擔心,嫂子心裡有數。」
很快地,太陽就升到了頭頂,這也是一日裡最暖和的時候。
葛大姑親自進屋抱了孩子去行洗三禮,迎春依照規矩不必出房子,只好一邊喝湯一邊聽著兒子在外面被折騰得哇哇大哭,聲音響亮,惹得村裡人又是誇讚個不停。好在鄉下的儀式很簡短,不到一刻鐘,孩子就被送了回來。
這時外面的宴席也開始了,大盆燉白菜裡放了很多的肉片,吃得眾人都是嘴巴油汪汪,最後盡興而歸。不過不知是不是王氏氣得狠了,直到宴席結束,不光是王氏,連葛老頭都未曾再露面。
葛妮兒幫忙收拾好碗筷,才端了一大碗菜回前院了。
葛大壯把桌子收好,又洗了洗手臉才回屋來看迎春和孩子。
迎春這會兒已有些睏意,摟著孩子坐在炕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眼睛也閉了起來。
葛大壯放輕腳步走到一旁,低頭看著妻兒,嘴角露出溫柔的笑。
等迎春發現他,一抬頭就見他如此神色,還以為自己淌了口水,慌忙抹了抹嘴角,紅著臉問道:「酒席散了?」
葛大壯點點頭,突然伸手替她撩起幾根滑落的烏黑髮絲。
迎春嚇了一跳,盯著他那佈滿厚繭的手指,想偏頭躲過去,但是卻被輕輕按住了肩膀,「別動。」
迎春聽著他醇厚低沉的聲音,不知為何就動不了了,眼看著他的大手在自己的烏絲間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襲上心頭。
「我回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迎春吞了一下口水,僵硬地搖搖頭回應,「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下次不要再上山冒險了,我和孩子還指望你過日子呢。」
「嗯,不會了。」
原本安靜睡覺的寶哥兒許是發現被爹娘忽視了,突然醒了過來,努力扭動著小身子,以顯示自己的存在。
迎春低頭看了他一眼,立刻解開包著孩子的布,可惜她還來不及更換尿布,孩子就尿了出來,童子尿半點不剩,全澆到了他老爹的臉上。
葛大壯傻了,半晌才胡亂抹了一把臉,哈哈笑道:「好小子,長大也是個淘氣包!」
寶哥兒吐了兩個口水泡泡,蹬著手腳好似同爹爹示威一般。
迎春見父子倆這般模樣,笑得差點兒岔氣,好在她還記得孩子小,生怕他染了風寒,趕緊替他收拾齊整、掩好包被。
夜色漸漸深了,一家三口擠在熱炕頭上,傾聽著彼此的呼吸,很快就都睡著了。
雖然洗三宴上吃掉了很多豬肉,但托葛大壯難得發威的福,王氏再也沒有來過小院兒一次,剩下的豬肉倒是難得的都留了下來。
葛大壯白日裡要在村裡招攬活計,多半時候都是葛妮兒過來照顧迎春的飲食。這兄妹倆做飯的手藝算不得好,但有肉有菜,幾日下來也把迎春養得胖了一圈,奶水更是充足,自然寶哥兒也被喂成了一個小胖子。
葛大壯每日晚上回來都要抱著兒子逗弄好久,末了一家三口照舊並排睡下。初始迎春還不適應有個人睡在身邊,漸漸的便也習慣了。偶爾夜半醒來,見得父子倆分外相似的臉孔,心裡隱隱還有暖意流淌。這就是家的感覺吧,雖然夫妻兩人暫時還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卻透過孩子維繫著一種微妙的關係,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新奇又讓人期待的體驗。
日昇月落,一晃眼,迎春的月子就坐完了。她痛痛快快快地洗了頭髮,又洗了個戰鬥澡,換了粗布襖子,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趁著寶貝兒子睡覺時,她走出了屋門,看見屋子外空曠的小院子,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上次洗三日葛大壯晚歸,鄉親又擠滿了院子,她沒辦法好好打量自己的新家,今日裡外走了一圈兒,實在有些心涼。
這個小院子其實就是一個破土屋外加一圈粗樹枝做成的柵欄,別說是青磚灰瓦,就連塊好土坯都沒有,而且院子地勢也低,說不定雨季來臨時候,這裡就成了一片汪洋。
迎春長長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原主是怎麼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過活的,怪不得會難產,恐怕也沒少吃苦。她轉身進了廚房,這裡倒是與別處不同,很是乾淨,當然包含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麵粉缸,簡直乾淨到能讓老鼠見了流淚。
看到這裡,她也沒了再去別處轉悠的興致,直接坐到了門檻上。雖然這裡破歸破,她還是沒有生出離開的念頭,只思索著該如何改變這一切。若是只有她自己,日子清苦些還無所謂,但如今有了孩子,總該為他多打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