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此時陛下竟會降旨賜婚。
皇上交付的任務 固然令人苦惱,可對這樁婚事她不若父兄那般排斥,反而隱隱有絲期待,大婚那日,當他看見她時,可還認得出她來?
盛德五年十一月初八,國師府。
雕飾華麗的寢房裡,一隻擺在几上的鎏金麒麟玉獸,嘴裡徐徐輕吐出一縷縷淡雅的檀香。
此時正值隆冬,屋裡的各處角落擺放著幾個燒得通紅的火爐,床榻前也放置了一個,烤得房裡暖烘烘,驅散刺骨的寒氣。
入夜後,窗外飄著鵝毛大雪,屋裡的幾盞銅油燈已全數點燃,照得一室明亮。
莫雨澄抬頭環顧,再一次為寢房裡金雕玉砌且金碧輝煌的豪奢擺設而驚歎。
這間寢房裡每一樣擺飾不是鑲金便是嵌玉,即便是取暖用的那幾個火爐也全是由上等玉石雕琢打造,幾盞油燈更是用亮澄澄的金子,直接雕刻成各種瑞獸的模樣。
隔離內室與外室的那扇屏風也是以金子鑲製而成,床榻則是用最上等的紫檀木雕琢,床架和床頂鑲嵌著各種珠寶玉石,精雕細琢、華貴無比,床邊的牆上還嵌著六顆如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傳言國師夜離富可敵國,看來果然不假。
她仰著下顎,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想著當房裡的油燈熄滅之後,那些夜明珠是否能讓寢房裡明亮如晝。
「夜明珠的光不夠亮,若是熄了燭火,它散發出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忽然聽見有人開口,莫雨澄轉過頭,望見原本一直在昏睡中的男子不知何時醒了,她有些驚疑,他竟能看出她方才在想的事情
她驚訝的神情令夜離低笑一聲,他猶如箏弦聲響般悅耳的嗓音,此刻因重病在身而略顯喑弱。「好奇我怎麼會知曉你在想什麼?」
她誠實的頷首。
「很簡單,因為你方才一直盯著那幾顆夜明珠看,隨即又望著一旁的油燈。」溫聲解釋完,夜離掩唇咳了數聲。
她走到床榻邊,伸出手想為他輕揉胸口,他卻抬手阻止她伸來的手,出聲道:「倒杯茶給我。」
「好。」她走到桌前,桌上擺了一組茶具,金色的茶壺、金色的杯子,全是以黃金雕琢打造而成,奢華耀眼。
她有一瞬間被那金茶壺和金盃子閃花了眼,須臾才提起浮雕著牡丹的金茶壺,將茶水注入一隻金盃裡,端過去遞給夜離。
他抬起手,一隻手撐不住杯子的重量而抖了抖,他伸出兩隻手才端穩杯子,慢慢啜飲杯中的茶水。
今晚是他們兩人的洞房花燭夜,但夜離病重體力不支,被攙扶著勉強拜完堂,回房躺下後,一睡便是一、兩個時辰,方才轉醒。
垂眸注視著他那張因病而顯得十分蒼白的臉龐,她忍不住想起從神州傳來的一首詩—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傾城傾國,這幾個字夜離絕對當之無愧。
沒有人知曉國師夜離的年紀究竟有多大,有人說他已六、七十歲,只是駐顏有術,因此常保年少時的模樣,亦有人說他數年前輔佐當今陛下奪得皇位時,年僅十五歲,算一算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
她不知哪種說法為真,不過即使病重,仍掩不去他那身絕代的風華。
飲完茶,夜離悠悠開口,「娘子,委屈你了,今晚本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但我這身子只怕……」
「相公別這麼說,你能早日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輕輕歎息,「陛下真不該下旨讓你嫁給我,明知我這身子大概已不成了,他還讓你嫁進夜府,這是在耽誤你。」
「陛下也是希望國師能早日康復才這麼做。」這句話她說得很心虛,卻不得不這麼說。她無法坦白告訴他,實際上陛下賜婚是另有目的。
倦懶的倚靠著床柱,夜離那雙猶如夜星般清亮的眼眸注視著她,「嫁給我這個半死之人,你沒有怨言嗎?」
「皇命不可違,再說能嫁給國師,也算是雨澄的榮幸。」她語氣誠摯。對他運籌帷幄,迭出奇計輔佐陛下擊敗諸皇子的事跡她一直很欽佩,尤其半年多前在湖畔巧遇他後,對他的仰慕之情更增了幾分。
只是看樣子他並沒有認出她來……雖有些失望,但都時隔半年多了,何況當日她還扮成男子的模樣,他沒認出她也是自然。
「娘子正值豆蔻年華,讓你屈就我這病入膏肓之人,委實是耽誤你了。」他幽幽長歎,眉頭輕蹙,似是在為她的未來而憂愁。
見他竟在為她擔憂,她胸口淌過一抹暖意,真心誠意的開口,「雨澄一直很欽慕相公的才智,能嫁給相公為妻是雨澄的福分,我相信相公定能康復,請相公放寬心好好養病。」
他輕輕搖首,「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心裡有數,我已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沒指望了。」他抬起那雙如夜星般的眼注視著她,「我不是在說喪氣話,而是讓你心裡有個底。」
莫雨澄那雙英氣的墨眉微皺,張嘴想說什麼時,一名身著黃色裌襖的侍女端進來一碗湯藥。
「國師,該喝藥了。」
莫雨澄識得她,她名叫玉露,是夜離的貼身侍婢,目光一轉,看見那盛著藥湯的碗竟然也是金碗時,莫雨澄不禁心忖,這夜離究竟是想炫耀自己的財富?還是他愛極了這些亮澄澄的黃金,所以用具才全都以黃金打造?
瞟見侍女手上端著的那碗湯藥,夜離細緻的眉峰微攏,覷向莫雨澄,「娘子,你能否替我嘗嘗那藥苦不苦?」
「國師,大夫今兒個改過藥方了,他說這藥沒之前那麼苦了。」玉露急忙出聲解釋。
對侍婢的話夜離似乎不太相信。「大夫每次說改藥方,結果那藥還是苦的,娘子,你替我嘗嘗看。」
「好。」莫雨澄伸手接過金碗嘗了一口,藥汁入喉,雖有些苦澀,但微微透著抹甘甜,她開口表示,「這藥不會很苦,你快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