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春姨仍堅持叫母親太太、叫她小姐。這也是春姨的女兒,麗玲,多年來不諒解自己的母親與紀家母女,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直記得,麗玲離開家那一夜,曾經對著她與母親嘶吼過的話——
你以為你真的是大小姐嗎?!要不是我媽爭辛苦苦給人打掃、在家做代工,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母女早就餓死了!
欣桐能明白麗玲的憤怒,自己與母親真的虧欠春姨太多,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春姨。
將所有人點的冷熱飲全部放在托盤上,欣桐小小翼翼地拿起搖晃的盤子,祈禱回到三樓這一路,盤中的飲料千萬不要灑出。
接近午餐時間,利曜南將文件合上,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掛鐘,指針即將重疊,時間快要接近中午十二點。
今天早上,他並未按以往行程,準時上醫院探視老人。
自從老人要求他代為找回親孫女,這幾天來,老人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尋人的進度。
按下電話上的撥話鍵,利曜南迅速按了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對方精神飽滿的問候聲。
「你的時間不多了。」利曜南沒有表情地提醒話筒另一端的人。
「事情有點棘手,紀碧霞已經不住在原來的舊址,看起來她並沒有申辦移居手續。」
「她沒有收入,除非當一名寄生蟲,否則就必須工作!只要紀碧霞有工作,就不怕找不到人。」接著利曜南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 「調查全省近二十年勞健保資料,另外清查全省醫院的就診紀錄,絕不能遺漏任何一個名叫紀碧霞的女人!」
對方安靜片刻,再開口語調有點遲疑。「這個……利總,能不能給我那女孩的名字?我想從那女孩身上著手比較容易,我們可以調查她的學籍資料——」
「如果有名字,就不必找你。」切斷電話前,利曜南語帶警告:「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記住,我要『有用』的消息,不需要垃圾!」
不等對方回答,他掛斷電話。
紀碧霞這個女人形同人間蒸發,到目前為止尋人一事沒有任何答案、更沒有任何進展,這也是他未到醫院探視老人的原因。
但逃避,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利曜南從豪華的辦公椅上站起來,他準備到醫院,面對老人質疑他辦事不力的目光。
從他所在的頂樓辦公室到地下車庫,搭乘專屬電梯只要一分鐘的時間,但剛才他的秘書已經知會過他,電梯今天早上十點必須例行保養,直至下午兩點才恢復運輸。
他別無選擇,只能走二十多層樓梯,到地下室開車。
利曜南以最快的速度步下階梯,他要求自己要在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因為下午兩點,他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簽約會議。
他趕著時間,同時加快腳步,未料到在樓梯轉角有一大盤飲料等著他——
鏘!
隨著托盤掉落,大片的飲料殘汁潑灑在地上、以及正下樓的男人身上。欣桐在差一點從階梯上摔下那刻,牢牢握緊了男人伸出的那只可靠有力的大手——
「你沒事吧?」利曜南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名魯莽的女孩。
「我……」欣桐抬起茫然的雙眼凝望著男子,尚未來得及意會到,前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燙傷了!」他沉聲道,盯著女孩白皙的手臂上,漸漸浮現出大片赤紅色。
「我……沒關係,」欣桐咬著唇,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男人身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已經被飲料殘汁渲染得慘不忍睹……
「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並且含著無限歉意低頭鞠躬。但她也知道,還是新人的自己,就算道歉一百次也不能彌補她的過失。
利曜南無言地凝視女孩,她驚慌纖細的模樣,帶給他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的手臂燙傷了,必須立刻治療。」數秒鐘後,他道。
「沒有關係,我回到茶水間沖一下水就好了。」欣桐並未注意對方的模樣,她一心一意感到抱歉。「真對不起,我把你的西裝都弄髒了……」
欣桐努力集中意識,讓紊亂的腦袋開始思考,她該怎麼做才能稍微彌補自己的過失。
利曜南脫下外套,裡面的襯衫仍然是乾淨的,只有領帶是髒的。
「請把外套交給我,我會立刻送去乾洗,如果乾洗店不能處理乾淨的話,我會按原價賠您的損失。」這是欣桐所能想到唯一方式。
利曜南沒有回答。這個女孩並不明白,他的西裝外套足以抵掉她半年努力工作,所得的總薪資。
「不需要。」
「我堅持,請您讓我彌補我所犯的過錯,否則我會十分愧疚的。」
他看出她眼中的堅持。
「你是公司的員工?」他忽然問。
「是的……」欣桐忽然想起,她曾經在哪裡見過他。
那天晚上,當她流連在雜誌上所刊載,據說是紅獅集團總裁朱獅所住的豪宅大樓時,曾經遇見過他。
當時他關懷的眼神,欣桐仍然記憶猶深。得知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屬於紅獅的員工,她心中湧起莫名的喜悅。
利曜南將領帶取下,交到她的手上。「那麼,就替我把領帶洗乾淨,然後送到我的辦公桌上。」
也許她根本就知道他是誰,因此急於想討好上司,以免遭到開除的命運。既然如此他可以成全,他沒有時間為難這個女孩。
將骯髒的領帶交到對方手上,利曜南轉身下樓。他沒有任何時間可浪費。
欣桐呆在階梯上,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請對方把西裝外套一併交給她。但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她才一猶豫已跟不上男子的腳步,於是她放棄追回他……
但是,整個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有近千名員工,她要怎麼找到他工作的部門?如何才能將領帶送回他的辦公室?
捏著手上的領帶,欣桐瞪著地上的飲料殘汁,腦子嗡嗡響著,一連幾個問題糾結在一塊兒,根本理不出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