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很尷尬,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凌子翊想起她剛剛提到她的兩個弟弟,又突然想到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對她一直不甚瞭解,遂打破靜謐道:「你說你有兩個弟弟,幾歲了?」
一聽他問起弟弟,蘇小滿終於有話可說,一直憋著不說話讓她很痛苦,「一個十歲,一個八歲,他們乳名就叫大寶、二寶,長得可愛極了,我已經一年沒見到他們,真想念他們……」
「為什麼一年沒見到他們?」凌子翊忍不住又問,莫名的就是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
蘇小滿也沒有避諱,提起父母意外雙亡一事,「……所以我才會一個人來到京城,在鄉下只能種田,是不會出人頭地的,我要賺大錢,然後兩年後接他們來京城住,供他們唸書,讓他們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她掄緊雙拳,充滿堅定的意念道。
難得有人願意聽她說這些事,蘇小滿更是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我還想在京城裡買房子!鄉下的房子一到冬天就會灌進冷風,冷得起疙瘩,我希望可以買到堅固的房子,讓弟弟們住得暖!為了兩個弟弟,不管有多辛苦,我這個大姊一定要撐下去,要更努力的賺錢……」
「我給你的兩百兩不夠嗎?」凌子翊問道,他以為有了這筆錢,就能買房子,也不必那麼辛苦地工作了。
蘇小滿白了他一眼,一副他這個公子哥不知人間疾苦的表情,「世子爺,你以為拉拔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兩百兩夠嗎?買完房子後,要送他們上私塾讀書,剩餘的錢要存下來,我也要繼續工作,要不很快就坐吃山空了,到時若不擺攤,就來賣吃的吧……」
凌子翊被她白眼卻沒有生氣,反而是盯著她那張因說著要如何賺錢而朝氣蓬勃的臉蛋,神情若有震撼。
他一直以為她很貪財,覺得愛錢的她俗不可耐,殊不知她在鄉下長大,過著窮日子,爹娘又雙亡,得撫養兩個弟弟長大,當然對錢很看重了,跟她同個年紀的大家閨秀,甚至是他,從來沒有為錢奔波過,他真不應該在不瞭解她的情況下誤會她。
「那你是從小就看得到鬼?」凌子翊又問,不知不覺的和她閒聊起來。
「從我出生就看得到了,這能力讓我吃足苦頭,時常被當成瘋子,就像你,世子爺,你就把我當成瘋子了。」蘇小滿沒好氣道。
「鬼又是什麼感覺?」凌子翊好奇的問,他身邊從來沒有這種能力的人。
蘇小滿抖了一下,「很可怕,我一點都不想看到,真羨慕你陽氣重看不到。」
「你看得到我娘,那也看得到你死去的爹娘嗎?」
蘇小滿搖頭,「我爹娘都去投胎了,雖然有點寂寞,但這代表爹娘相信我會照顧好弟弟們,才會放心的走,只有含冤和心願未了的人才會徘徊在人間……」
她望向他,想起那日白天遇上鎮遠侯的情景,躊躇了下,決定對他開口道:「世子爺,你娘就是放心不下你和你爹,才會一直逗留人間,無法去投胎……」
凌子翊一臉愧疚的不語。
蘇小滿繼續說下去,「無法去投胎,逗留在人世間的鬼魂是很可憐、很寂寞的,因為無論怎麼看著她牽掛的人,對著你們父子說話,卻永遠都無法得到回應,你娘已經過了十四年這種日子了……」
接著,她鼓起勇氣,想替穆氏說出心聲,也是說出自己的心聲,「世子爺,你就好好和侯爺說話,解開心結和好吧,我想侯爺並不是真心討厭你的,或許他只是不擅表達,對你又有誤解,他肯定也是疼愛你的,如果什麼都不做,人死了就看不到了,無論有什麼想說的話,也都無法傳達了。
「世子爺,你很幸運,你爹還健在,你還有辦法說,我爹娘都已經不在了,我連想孝順他們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你和侯爺和好,也能讓你娘放心的離開啊……」
當蘇小滿說完後,氣氛又陷入靜謐,更顯凝滯,凌子翊久久沒有說話。
在蘇小滿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或者生氣時,他開口了。
「我爹若不討厭我,那他就不會送我去學武,一去就是五年,他恨不得不用看到我。」這一直是凌子翊心裡深深的心結。
蘇小滿很認真地思考他所說的,歪著腦袋道:「為什麼你不想,當年你遭人擄走,險些被殺,你爹或許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才送去你學武,且當年你爹認為是他的仇人想殺你,會想把你送遠一點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是這樣嗎?
凌子翊怔楞的望著她,這些年來在他內心裡一直糾結的事,居然被她用兩、三句話給化解了,讓他豁然開朗,她不只是安慰他因二娘陷害而沉痛的心情,還讓他積鬱的心結打開。
凌子翊看著蘇小滿的眼神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原本總是對她冷睇著,不自覺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態度,現在看她的表情多了分溫柔,這個會將他擁入懷裡安慰的她,還有一句句苦勸他和他爹和好的她,是那麼直率又體貼,軟化了他的心。
他唇角微揚,朝她流露笑容,「或許,你說的都對。」
那抹笑很真誠,像是對她敞開了心扉。
蘇小滿心頭一悸,察覺到兩人之間總是吵鬧對槓的氣氛在改變,今晚她抱住他安慰他,他們說了好多話,距離一下子拉近,讓她感到害羞不自在,他看著她的眼神,也讓她心跳加快,讓她迷戀起他溫柔的表情,無法移開眼。
兩人就這麼相互凝望著,隱隱含有一股微熱曖昧的張力。
在月光下的蘇小滿,有著羸弱嬌美的姿態,凌子翊看著她,竟覺得她美得驚人,心裡浮動著什麼,很想碰觸她,倏地從石椅上站起,大步走向她。
蘇小滿被他這麼凝睇著,心臟怦怦直跳,看到他靠近,彷彿是感受到他身上突然賁起的熾熱氣息,本能的往後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