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連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出氣,但是這事只要露出一絲風聲,我們家就完了,我阿爹那裡怕是也不好交代,你可千萬不要再同別人說了。」
連君軒聽到她不再喊自己連少爺,心裡喜得蓋點冒了泡,登時嘴角就翹得高高,應道:「放心,這事我讓連強辦的,只要你不說,誰也不會知道。」
楊柳兒捏了捏手裡的銀票,只覺得像燙手山芋一般,但不容她多想,楊杏兒見她半晌不回來,便高聲喊道:「小妹、小妹,你跑哪裡去了,快來幫忙。」
「哎,來了。」楊柳兒隨口應了,匆匆囑咐連君軒,「連大哥,你先進去,一會看看我阿爹他們怎麼商量的,千萬別說漏了啊。」說罷,她就小跑著回了灶間。
見她走遠了,連君軒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心裡既甜蜜又失落,獨自站了好一會才拍拍沾了塵土的衣襟去了堂屋。
楊家父子三個已是商議了半晌,楊志和楊誠自小不在祖父母跟前,又見多了爹娘被刁難,對那一家子實在沒什麼感情,如今一想起家裡要傾盡所有積蓄甚至借債,他們就憋悶得厲害,但礙於老爹和孝道大義,又不得不這麼做,就越發覺得胸膛有股火氣直冒上來。
楊志抬起手狠狠灌了一碗涼茶,末了同楊誠對視一眼,這才開口道:「阿爹,這次二伯惹的禍實在太大了,咱們家就算傾家蕩產,湊夠銀子把人救出來了,那下次呢?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咱們家還要繼續替他們擔著嗎?」
楊山也是著急上火,好久不抽的煙袋也翻出來了,他吧嗒吧嗒狠抽了兩口,嗆得咳嗽幾聲,有些心虛的應道:「說到底,那是你們的爺奶、叔伯和兄弟,總不好讓他們真在礦坑裡累死。再說家裡存銀也有一半了,我再多上山兩次,湊夠也不算難……」
「阿爹!」楊誠聽得有些惱了,自己家這些家底是怎麼攢起來的,別人不知道,他可再清楚不過。
這是兩個妹妹拋頭露面,整日奔波在縣城和家裡之間的山道上,一文一文收回來的,不捨得買首飾新衣給家人,卻通通拿出去救那如同吸血蛭的一家子,他想想就不甘心。
楊誠繼續道:「就算家裡拿銀子容易也不能這麼隨便扔出去,否則祖母和大伯他們以為咱家富足,怕是要折騰的更歡了。如今只是做買賣被騙,湊些銀錢就能解決,若是殺人放火,難道我們一家還要替他們頂罪嗎?」
楊山知道二兒子說的有道理,但那是自己的親爹娘,怎麼也不能眼看著他們累死啊。
楊志瞧著父親神色有些鬆動,趕緊添了一把火,「阿爹,二弟如今拜了先生,以後必然要科考做官。如今老宅那邊鬧成這樣,若是將來見得二弟做官,他們許是更仗著咱家的名頭作威作福、魚肉鄉里,到時候別人可不管咱們是不是分家出來了,什麼罪名都會歸到二弟身上。殺頭抄家、流放千里,想後悔都晚了!」
聞言,楊山倒抽一口涼氣,嚇得手裡煙袋都掉了,哆嗦著嘴唇問道:「真有這麼嚴重?」
「當然。」在門外等了半晌的連君軒邁步走了進來,也不客套,直接在楊誠下首坐下,道:「我祖父有個好友,他們族裡的遠房子弟在老家欺男霸女、侵吞良田,後來被言官參了一本,立刻就被抄家了。八歲以上男丁都砍頭,女子不論老幼都賣到教坊司伺候……嗯,總之淒慘極了。」那未竟的話代表著什麼意思,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
耳裡聽著也可能發生在自家的故事,楊山下意識地望向端著飯菜進門的兩個女兒,大女兒忙得額頭見汗,臉色卻是紅潤極了,見著就知道爽利健康的人,而最疼愛的小女兒正笑咪咪跟在姊姊身後,模樣嬌憨可愛,若是她們被扔去那骯髒地方……
思及此,他控制不住的狠狠哆嗦起來,「不成,那可不成!」
楊柳兒姊妹被父親的喊聲嚇了一跳,心裡好奇父兄們在說談論什麼,但她們聰明的沒有開口,只是忙著擺碗筷,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了碗筷撞擊的叮噹聲。
楊志擔心父親被嚇壞了,等了一會就趕緊把話頭往回收,「阿爹,祖父祖母他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為了杜絕以後再有這樣的禍事發生,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正好家裡銀子也不夠,還得想辦法湊一湊。」
「成,你們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阿爹想不到的,你們多琢磨一下吧。」楊山歎了氣,扶著桌子站起,慢慢出了院子,想來又是去陳氏的墳頭了。
楊志和楊誠對視一眼,對於連手阻攔父親救人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但自家娘親過世了,父親耳根子軟,兩人都還沒成親,妹妹們也還沒嫁人,怎麼可以不多加盤算?若是老宅親人都是好樣的,他們就是借印子錢也得救人,可惜……這事還得再好好商量一二才是。
楊山不在家,兄妹四個外加連君軒都是平輩,最大的楊志也沒超過二十歲,說起話來便沒了顧慮,救人是一定要救,但什麼時候救、以後怎麼杜絕麻煩,這是個問題。
楊柳兒有些鬱悶,抄起一雙乾淨筷子替兄長們挾菜,也抱怨道:「不是都分家很多年了嗎,怎麼有事咱家還是跟著受牽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搬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
「說什麼傻話?」楊杏兒拍了小妹一把,嗔怪道:「咱們楊家宗祠還在牛頭村呢。」
如今的楊柳兒,身體裡裝著一縷現代靈魂,沒什麼宗族意識,撇嘴道:「我就還不信了,遇上災年,誰還因為宗祠在這裡,就活活守著餓死?」
楊杏兒聽她說的越來越不像話,抬手還要打,那邊楊志和楊誠卻是齊齊對視一眼,瞬間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露了喜色。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還是小妹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