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倒是不知這一夜自家門外跪了個大活人,早起掃地時見大女兒不時趴在灶間門口往外張望,他原本還有些疑惑,最後是楊柳兒笑嘻嘻的湊到他旁邊嘀咕了幾句,才解了他的心疑。
楊山一臉不敢置信,又向小女兒確認了一遍,「當真?他真跪了一宿?」
楊柳兒點頭,瞄瞄灶間裡心不在焉的姊姊,又笑道:「當然是真的,不過那人也冷不著。我方才跑去看了,他披著大哥的舊襖,膝蓋下面也有墊子,不知誰給送去的。」
一聽見這話,楊山愣了半晌,他哪裡會猜不到緣由,最後只歎氣道:「你去告訴那人,讓他走吧。昨晚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至於以後……再說吧。」
「哎,知道了,阿爹。」楊柳兒聽父親鬆口了,笑嘻嘻跑去門外。
雖然這一晚有馬車擋風,有大襖保暖、墊子隔涼,但魏春也著實吃了一番苦頭,這會正昏昏欲睡,見楊柳兒跑出來,立刻打起精神,開口問道:「柳兒姑娘,昨晚真是我魯莽了。楊大叔可是還在生氣,容我進去再請罪,可好?」
楊柳兒擺擺手,蹲下身子小聲道:「阿爹讓我來告訴你,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以後再說。」
魏春此時又冷又困,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倒是楊柳兒指著大襖和墊子笑道:「你趕緊回去吧,這大襖和墊子我得拿進去了,平日都是我阿姊收著的,可不好丟了。」
魏春這次可聽清了,臉上立時滿滿都是狂喜之色,楊柳兒卻是抱了大襖和墊子,吐一吐舌頭,一溜煙跑回窯洞去了。
另一頭,連君軒聽說魏春提親被拒一事,好幾日沒敢去楊家,後來從山上下來,在山腳繞了好久到底還是進了門。
他也是乖覺的,不等楊家人說話,第一個就先給楊山賠禮,「大叔,我家鋪子的管事給您添麻煩了。我實在不知他有這非分之想,讓杏兒妹子受委屈了。但他如今已是脫籍成了良民,我就是有心想替杏兒妹子出口氣也是不能,還望大叔不要怪罪。」
楊山心裡本來還真有點氣,畢竟平日兒子同連君軒交好,雖說貧富有別,但他也不覺得自家有何低賤之處,如今連家的奴僕跑來求娶自己閨女,怎麼說都有些打臉的嫌疑,可這會聽連君軒如此說,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不說魏春已經離開連家自立門戶,就平心而論,自家不過是個農戶,魏春家底厚實又有產業,兩家做親,算起來也是大女兒高攀了,這麼一想,心氣平了,楊山的臉色也就好看多了。
於是他大度的一擺手,應道:「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放心上。天色晚了,今晚在家裡住吧,正好柳兒惦記鋪子,明日捎她去城裡看看。」
「好啊,大叔。這天是越來越冷了,還是咱家的大炕熱乎,師兄和大哥都不在家,正好我橫著睡。」連君軒一副佔地為王的憊懶模樣,惹得楊山也笑了起來。
楊柳兒聽到連君軒上門,怕父親的倔脾氣會遷怒他,想湊過去幫忙打個圓場,省得自家二哥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當然,她也有那麼一點點擔心連君軒會挨罵。
沒想到,連君軒不知什麼時候把她撒嬌裝傻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兩句話就哄得父親露了笑臉,讓她忍不住衝著跨出門來的連君軒做了個鬼臉,末了又刮了刮臉蛋。
連君軒見狀,乾咳兩聲,厚著臉皮裝作不明白。
而楊柳兒惦記魏春那事,也不敢真惹惱他,趁著家裡人沒看見,拉了他去楊誠的書房,又是倒茶又是拿點心的,把這位大少爺伺候好了這才興致勃勃問了起來。
連君軒最喜歡楊柳兒圍著他忙碌,喝了茶,吃了塊酥脆小麻花才說道:「魏春的老爹是跟著我家老爺子上過戰陣的,腿上留了傷,躺在床上十幾年了。魏春的老娘死的早,但他自小聰明孝順,老爺子就把他放到鋪子裡歷練,後來他們父子又跟著我到這裡,平日在安和堂做事,偶爾給我打個下手。老爺子早有話留下,准他們隨時脫籍,自立門戶,但魏叔念著老爺子的恩情,一直不肯,這次魏春為了你阿姊,這才找到我那裡。」
楊柳兒越聽越覺得滿意,坐在椅子上興奮的晃悠著小腿,又問道:「那他家裡如何,不至於吃不上飯吧?有沒有什麼通房侍妾、交好的丫鬟,或者什麼青梅竹馬的表妹?」
連君軒聽得直覺好笑,趕緊嚥了口中的茶水,應道:「你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平日忙著伺候老爹都來不及了,哪有那個心思。」
此刻,楊柳兒的腦海裡翻騰的都是諸多宅斗情節,聽他這般篤定就忍不住撇了嘴,反駁道:「那可不見得,你又不是整日都同他在一起。男人沒有幾個好東西,就是我們村頭的劉二叔家裡,前幾日還有一個遠房表妹來投靠,整日鬧得雞飛狗跳的。」
連君軒聽得心裡一動,試探地道:「怎麼,你不喜歡男人納妾?」
若楊柳兒是生在甘沛,長在甘沛,自然會覺得同一個年輕男子談論這話題很是不妥,但她是古代嫩黃瓜裝了現代的老芯啊,這會根本沒這個意識,脫口就道:「當然了,憑什麼女子只能嫁一個男人,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啊。心裡不平,當然就會生事惹禍。正頭夫人想弄死小妾,小妾想拉下夫人,整日鬥成一團,日子能過得舒坦才怪呢。」
「那若是有人保證不納妾,你……願意嫁嗎?」連君軒鬼使神差就問了這麼一句,手下緊緊捏著青花茶碗,神色很是緊張。
饒是楊柳兒再遲鈍,這會也紅了臉,慌忙跳下地,扯了個借口就跑了出去。
初冬的冷風很寒涼,但吹在楊柳兒臉上卻沒有半點用處,依舊燙手又熱辣。
前世,她孤單單過了二十幾年,大學時還有幾個朋友,後來宅在家裡就澈底封閉了。男女情愛對於她來說,始終都像霧裡看花,有憧憬也有畏懼。連君軒待她不同,她不是沒感覺到,但一來自己年紀還小,二來也多半把他當哥哥和朋友,原本還能騙騙自己多心了,但今日他這般問來問去,她是再也裝不了鴕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