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有炸成金黃的豆腐塊、細細的白菜絲、晶瑩剔透的粉絲,最重要的是點綴在期間的褐紅色大肉塊,好似每顫動一下都有油脂悄悄溢出來,隱在裊裊的熱氣裡,誘得所有人都下意識吞了口水……
楊柳兒實在看不過這店裡吃食的簡陋,生怕吃得自家人肚子疼,於是給了掌櫃十文錢,借了乾淨鍋灶,臨時燉了一盆燉菜,除了白菜是店裡的,其餘都是她從家裡帶來的,雖然材料普通,但加入了壇肉,這盆燉菜就瞬間升級成了美味,往桌子中間一放,別說連君軒和楊誠,就是史先生的眼睛都亮了。
家安也湊熱鬧,從馬車上那些壇罐裡揀了幾碟子熗拌菜,紅紅綠綠的往菜盆旁邊一放,又為飯桌增色不少。
「先生恕罪,食材簡便做不出什麼好菜色。還請您擔待,多少用一些暖暖腸胃吧。」楊柳兒當先盛了一碗燉菜放到史先生面前,脆生生招呼著,惹得史先生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先前聽得楊誠稟告說帶了妹妹一路照顧衣食,他還有些不滿,訓斥弟子不該貪圖安逸,重要的是帶個女子行路太過累贅,沒想到這會人家小姑娘不但心細手巧,還待自己如此恭敬,倒顯得他氣量狹窄了。
想到這,史先生也好聲好氣的道:「嗯……辛苦你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楊柳兒笑著同楊誠兩人對視一眼,卻是推辭道:「多謝先生抬愛,外面的護衛大哥們還沒吃飯,我要去照管一下,您同兄長們先用吧。」說罷,她掃了一眼旁邊幾桌食不下嚥的先生學子們,又壓低聲音笑道:「廚下還有半盆燉菜,先生看是不是分給大家嘗嘗?」
史先生深深看了楊柳兒一眼,心裡又添了三分驚訝,一個農家小閨女會整治個吃喝算不得什麼大事,但這般行事周全、面面俱到,就實在是難得了。
「好,勞你費心了。」史先生應了一句,轉而又高聲同其餘幾位先生道:「幾位年兄,我這弟子從家裡帶了些吃食,味道還算能入口,你們若是不嫌棄,就嘗一碗如何?」
「多謝史兄,我們早就被勾出肚裡饞蟲了,快來一碗救急!」一位性子詼諧的中年先生第一個歡喜應和,其餘幾位也紛紛笑言,「這次同行可是太對了,第一日就跟著沾光了。」
見狀,楊柳兒麻利的回去灶間端了半盆燉菜出來,不論每桌多少人就給盛兩碗,一碗自然是先生的,一碗就由學子們分享了。
壇肉的魅力什麼時候都是無敵的,更何況還是在這冰冷的荒郊野地裡,哪怕學子們只分了些熱湯,但把餅子泡在裡邊也好似美味了三分,稀哩呼嚕的都吃了個飽。
飯後,眾人少不得感謝史先生師徒三個一番,趁著他們喝茶說閒話的時間,楊柳兒趕緊端出偷藏的半盆燉菜,連同家安和連強等護衛,一人都分了一碗。
連強等人根本沒想到還有小灶可吃,心裡都歡喜楊柳兒惦記著他們,又比旁人待他們更尊重,感激之下,之後的一路上對她更是言聽計從、照料有加。
楊柳兒倒是沒想到一碗燉菜能得到這樣的意外收穫,她此時已褪去出門時的興奮,完全投入到了大管家的角色,每日三餐都絞盡腦汁的給大伙琢磨吃食,若有路過城鎮,就帶著家安尋些豆腐、白菜之類備著,好幾次錯過了投宿之處,眾人露宿在古廟或者山坳時都是依靠她的儲備糧食安然度過的。
眾人免不得要羨慕楊誠有個好書僮,有那心思粗的還曾鬧著高價贖買,結果被楊誠黑著臉趕得遠遠的,就是連君軒也藉接力詩文的遊戲敲得那人滿頭包,那人尚且不知緣由,委屈的日日嘟囔楊誠和連君軒吝嗇小氣。
史先生瞧在眼裡,每每都覺好笑,可末了也歎氣,若楊柳兒真是個小書僮,他也想厚著臉皮同弟子討要過來了,可惜……不過這般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行路好似也不那麼辛苦枯燥了。
二十日一晃眼就過去了,這一日車隊終於離皇都只剩三十里了,幾位先生商量了一下,決定投宿好好休整一日,後日再帶著弟子們精神抖擻的進入皇都。
學子們很多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各個都是疲憊不堪,聽了這話自然歡喜。
眾人直接包下一個客棧的小院,雖才十幾間房,但擠一擠倒也住得開。楊誠帶著化名柳青的楊柳兒也分到一間,洗漱換衣、吃了一頓飽飯,不等天色黑透,小院裡就響起了一片呼嚕之聲。
楊誠生怕小妹害怕,拒絕了連君軒的邀請,直接在外屋拼了兩張桌子做床,鋪了被褥守夜。
楊柳兒有心叫二哥進屋睡,但想一想就作罷了。這個時空的禮教雖然沒有那麼嚴苛,但也絕不寬鬆,平常男女哪怕單獨見個面都要被人家指指點點,就是楊志和楊杏兒的婚事若要認真說起來,其實都有些出格,更別提她和連君軒這般自由戀愛了,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但就像小孩子總覺得別人家的飯菜香甜一樣,也正是因為這份難得,她和連君軒更珍惜這份感情,若是將來真的成親,怎麼也比那些盲婚啞嫁要幸福許多吧……
這般胡思亂想著,楊柳兒也昏昏睡了過去,夢裡有歡喜的笑臉,也有醜惡的流言,待她被楊誠搖醒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呀,都這個時候了!二哥你怎麼現在才叫我?」楊柳兒慌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地,窗外的陽光順著窗稜傾斜下來,照在她還有些懵懂的小臉上,倒添了三分蒼白瘦削。
楊誠看得心頭一疼,這一路上,小妹的辛苦他都看在眼裡,那些先生學子待他親近,就是史先生督促他讀書做策論也越發上心,這些都是小妹的功勞。
這般想著他就溫和一笑,勸道:「如今住在客棧,不必你張羅飯食,你多睡會也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