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失約未至,楊柳兒沮喪不已,只覺得再沒有比今晚更寒冷、更寂靜的冬夜了,就在她剛要抬步回家時,突然聽見夜風裡隱隱有鈴鐺的聲音傳來,當即停下腳步,問道:「春分,你聽,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春風側耳聽了聽,也驚訝的道:「是好像有聲音,許是官路上有馬車經過吧。」
「不對,是二哥他們回來了,是連大哥回來了!」楊柳兒喜得轉身就往山路上跑。
舂分聽了恨不能撞牆,不明白今日小姐到底是怎麼了,但再多抱怨也只能拎著大襖又追上去,邊追邊喊著,「小姐,天黑了,咱們回去吧!就算是家裡的車隊,咱們多等一會就成了,不用往前迎!」
可惜楊柳兒卻是充耳不聞,主僕兩個一前一後藉著雪光跑了足足二三里,當真見到山路上迎面走來一隊車馬。
「連大哥、二哥!」楊柳兒扶著路旁大石,拚盡全力喊著,「是你們回來了嗎?連大哥!」
似是聽見她的呼喊,車隊裡應聲跑出一匹快馬,眨眼間就到了眼前,馬上一人飛身躍下,猛力把楊柳兒抱在懷裡,激動的道:「柳兒,是我,我回來了!」
「嗚嗚……嗚嗚……」楊柳兒用力把臉埋在熟悉的肩窩裡,終於放聲大哭,「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出事了!整晚作惡夢,你就是個大騙子!」
「好、好,我是騙子。我回來了,不哭,不哭!」王君軒喉嚨也哽咽得厲害,雙臂緊了又緊,恨不能把想念了一百多個日夜的人兒直接揉碎,混進自己的骨血裡。
「咳咳!」
兩人正是情濃,突然聽到旁邊有人乾咳,這才想起如今的樣子實在有些不妥,便趕緊鬆了手,分開站好。
楊柳兒紅著臉瞄了一眼站在兩步開外的二哥,笑嘻嘻的湊了過去,也不行禮,直接抱住二哥的胳膊,撒嬌道:「二哥,你終於回來了!家裡人都惦記你呢,阿爹差點就把村口的青石都踩碎了。你們再不回來,大哥都要往西邊路上迎去了!」
楊誠幾個月沒見到小妹,這會又見她且說且笑,哪裡還記得氣惱,開口就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出來?大襖也不穿一件,是不是又想喝苦藥了?」
楊柳兒嘿嘿傻笑著企圖矇混過關,倒是春分極有眼色的上前,那件大襖終於成功的披上楊柳兒的肩頭,楊誠見了,臉色這才好了許多。
正當楊誠還要再說話的時候,旁邊卻是有一人小聲打趣道:「怪不得連兄弟沒日沒夜的催著大伙趕路,原來是家裡有人等啊。」
楊柳兒聽見這話雖覺得有些輕佻,但語氣卻並不惹人討厭,想要抬頭仔細瞧瞧的時候,王君軒卻是上前擋住她的視線,扭頭高聲對眾人說:「大伙加把勁啊,趕緊回家,好酒好菜應有盡有,大伙管夠吃喝!」
「好啊,快走,快走!」
充當車伕的連家護衛們都是歡呼起來,紛紛揮動手裡的馬鞭,催促著拉車的高頭大馬趕緊走完最後的幾里路。
王君軒頂著師兄的白眼,到底把楊柳兒攬在身前,同騎一匹馬,一抖韁繩當先跑進村子了,楊誠拿他們沒辦法,喊了春分坐在頭車的車轅,也趕緊打馬追了上去。
聽說遠行的車隊終於回來了,楊連兩家的院子立刻就沸騰了。廊簷下的一排燈籠都點了起來,照得院子裡亮如白晝。
楊山抓住二兒子的手,哭得是老淚縱橫,一直念叨著,「兒啊,你總算回來了!」
楊誠也是哭倒在父親腳下,哽咽難言。
楊柳兒帶著春分冬雪,還有聞訊趕來的程大妮、程大娘,忙著燒水、做飯、炒菜,巧姨娘大著膽子上前勸了又勸,好不容易才讓父子倆進屋說話。
王君軒回去自家院子轉了一圈也趕了過來,指揮著眾人把車上的箱籠都卸下,直接送進正房旁邊的空耳房,其中有一個箱子,更是被他親手抱進東廂書房。
楊柳兒高懸心頭的大石這會落了地,免不了又犯了財迷的老毛病,一邊在灶間裡忙碌,一邊不時伸出頭往院子裡探看,讓王君軒看了直覺好笑,偷偷同她比了個手勢,楊柳兒見了就樂顛顛的回了個手勢,兩人成功「接頭」,都是心情大好。
酒席很快就擺開了,因為夜半,眾人又是餓得狠了,楊柳兒也沒整治什麼精緻菜色。白日裡正好熬了一鍋骨頭湯,直接燒開,下了現擀的麵條,再鋪上鮮紅的臘肉、黑黝黝的木耳,翠綠的蔥花,不論主子還是護衛,每人分上一個老碗,澆上辣子油,大口吃下肚,幾乎是立刻就驅散了滿身的寒意,再就著幾樣小菜,喝上幾口最烈的燒刀子,好似奔波幾個月的疲憊也瞬間遠去了。
楊柳兒趁著眾人吃喝的時候,仔細分辨了好半晌,還真被她發現了其中有一個生面孔,看著不像是連家的護衛,但同連強等人又很熟識的樣子,倒惹得她好奇極了,不過她也沒有開口問,左右人都回來了,以後有的是空閒慢慢計較。
整整三大盆的熱湯麵、五罈子烈酒,被眾人風捲殘雲般都塞到肚子裡,許是五臟廟安靜了,周公就找上來了,沒等喝完一碗醒酒茶,眾人就都困得不成樣子了。
連強等人互相攙扶著回連家大院睡覺,楊山雖然很好奇二兒子的西域之行,但也心疼他一路辛苦,親自送他回屋去睡。
王君軒假模假樣的隨在後面走了幾步,就悄悄拐去後院,楊柳兒已經躲在柿子樹後面了。
時隔幾個月,兩人再次坐在柿子樹上望夜景,千般思念,萬般惦記,到了這一刻反倒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個人只這麼緊緊抱著,好似呼嘯的北風都變得和煦,寒鴉的鳴叫也悅耳之極。
「這一趟走的累了吧?」到底還是楊柳兒忍不住,當先問了一句。
「唔。」王君軒許是累極了,趴在楊柳兒肩上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