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翻病歷,懷特太太是他今日看診的最後一位病人,他可以下班了。
開著保時捷,聽著莫扎特的音樂,想到家裡有著心愛的女人等著他,人生至此再也沒什麼可求的了。而且,他認為他的小妻子很可能懷孕了,她的生理期一向準確,但是這個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曉?
艾德上街給鳥兒買鳥食,差不多一個月有一次這樣的活動,辛晏然總是笑他滿腦子的鳥子鳥孫。
鳥食店距離他的鳥園只有一小段路,散散步,不一會兒就到了。他背著帆布袋,手插入褲袋,吹著鄉村小調,愉快地走著。
一隻知更鳥突然衝向他,然後掉落在他的腳前,鳥兒的舉動恰巧同時驚嚇到與艾德一前一後走著的路依蓮。
艾德蹲下來,探探鳥兒的心跳。「死了。」
路依蓮輕撫胸口,不明所以地問:「一隻鳥竟然在我們眼前自殺,為什麼?」
「不知道,我得帶回去解剖後才知道。」艾德由背包裡拿出裝鳥食的小袋子,倒出袋裝鳥食,然後將知更鳥的屍體放如空出的袋內。
「告訴我解剖後的結果。」路依蓮皺著眉頭。
突然,另外一隻知更鳥朝他們站立的矮牆快速衝去,不用說,可憐的鳥兒當場死亡。
路依蓮見狀尖叫出聲。
艾德奔了過去,將第二隻知更鳥收拾進背包裡。
「怎麼會這樣?」路依蓮不相信鳥類也會自殺,而且是一連兩隻。「不會有第三隻吧!」
「應該不會。第一隻死亡的是只母鳥,第二隻死亡的是只公鳥,它們可能是殉情。」艾德正色地道。
「殉情?」她覺得匪夷所思。
「有沒有興趣知道答案?我的鳥園就在前面。」
路依蓮點點頭,隨艾德進入他的鳥園。
半個鐘頭後,艾德替鳥兒完成解剖與化驗的工作。
「母鳥可能是誤食了有毒的食物,它的死亡是必然之死,物種的宿命。」艾德淡淡地說。
「公的呢?為什麼也死了?」她好奇地問。
「公的胃內並沒有毒性反應,應該是知道母鳥四了,所以殉情而死。」
路依蓮震撼極了。「怎麼鳥也通人性,也知道要殉情?」
「動物的七情六慾還有許多科學所無法探討的層級,鳥類裡也一定有少數深情的物種,就像你我今日所見。」艾德養鳥數年,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而且還得擬人化的解釋動物的行為。
「你是獸醫嗎?」路依蓮好奇地問道,她所認識的人裡,從來沒有一個人養這麼多鳥的。
「不!我是精神科醫師。」
她打量著他,突然叫道:「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我父親療養院裡的醫生,艾德。葛裡瀚。」
艾德直視路依蓮的眼睛。「你是路亨利的女兒路依蓮?」
「是的。」提起路家的家世,她的優越感又不禁湧現。
艾德無所謂地聳聳肩。「正巧,閣下引以為傲的事,我一點也不重視,就像我園裡的鳥,血統再高貴,也不過只是一隻鳥罷了。」
「人不是鳥,你的說法有誤。」路依蓮不是滋味地道。
「在我眼裡,人和禽獸沒什麼不同。」
「你真沒禮貌,將人和禽獸畫上等號。」路依蓮對他的論調嗤之以鼻。
「根據我的觀察,有些人連和禽獸畫上等號都不配;當然我指的不只是你所生活的上流階級。」艾德仔細地清洗解剖台,然後將兩隻知更鳥的屍體埋在花園裡。
「將它們合葬,應該算是幫它們完成了心願。」
「你和有錢人是不是有仇啊?」她有點受不了他的冷酷。
「還好,因為我的朋友裡也有不少善良的有錢人。」艾德把鳥屍放入挖好的土穴裡,然後覆上泥土。
「有錢並不是罪惡,如果沒有金錢的有效運用,你的鳥園也無法經營下去。」
「我同意你的說法,所以這應該是足以證明我並非如你想像的貧窮,但是有錢不一定要讓外人一眼看穿不是嗎?」艾德素來聽聞路依蓮富家千金的架式十足,今日總算見識到了。
「你在拐著彎罵人是嗎?」她當然知道他話中有話。
「我並沒有指名道姓,你別對號入座哦!」
「你——你這個大無賴!」路依蓮忍不住怒罵。
說完話後,她像後頭有猛獸追趕似的逃離鳥園,艾德望向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歡迎批評指教。」
白令海與路夫人苟且之事保密工夫到家,連一向心細如髮的路亨利也未起懷疑之心。他的年歲大了,體力大不如前,從前同時周旋在三個女人之間也一樣生龍活虎,如今光是應付路夫人,他都時感力不從心。依蓮的母親是他第二個妻子,也是最後一個。二十多年前他十分迷戀她,加上她十分主動,所以他的前妻離了婚,但是在十多年前,他便已經後悔。
據說他的前妻自從與他分開後一直住在南極洲,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他們共同生下的子女與他一向不親密,該是怨恨他的緣故。不過他們都很聽他們母親的話,全留在他身邊替他工作。
年老體衰之後,他愈發想念前妻,他知道她並未再嫁,一直一個人獨居,平日以寫作謀生。而他給她的贍養費,她全數捐給慈善機構。
她不再需要他,而他卻需要她。
「老路,在發什麼呆?」南諾言在下班途中繞了點路來見老朋友。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了珍尼佛。」路亨利不自在地道。
「這麼多年來,很少聽你提起她,怎會又想起她?」亨利和前妻的事,他曾聽亨利聊起過一、兩次。
「當年我提出離婚,她不哭不鬧,一句哀求的話也沒有,本來我以為她有了別的男人,後來證實她一直是一個人,我才知道我誤會了她。」路亨利苦惱地道。
「而現在你後悔了?」
「十多年前我就已經後悔了。」
「你找過她嗎?」
「我知道她一個人住在南極洲,我們的孩子們和她一直保持聯絡,我很想去看她,但又怕她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