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代表……王妃對王爺無愛?」
葉霜眉心閃過苦澀,原本是有的,但現在,她必須一一收回。
因為恨會讓人陷入痛苦,可是只要不愛了,就能夠不恨。她的愛,在衛昀康遇見儲三姑娘、陷入迷亂時,受傷了;在他慷慨大方為儲三姑娘置辦聘禮時重創了;在他和儲家老太爺成為忘年之交,在他與儲姑娘魚雁往返、情詩織愛的同時,奄奄一息了……
現在她要做的決定,是要為她的愛情插管治療,還是拔管放棄?
她想,她不是喜歡苟延殘喘的女人。
「儲三姑娘何必計較這種事?」
「評估對手,不是每個兵家出戰之前要做的嗎?」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葉霜,那表情讓站在旁邊服侍的墨竹、墨菊氣炸了肚子。
這是侵門踏戶,來宣示地盤的嗎?好好一個大戶姑娘,學什麼地痞流氓?比她們這些奴婢還不要臉皮!
葉霜不同,她反而欣賞儲三姑娘的直言,至少她敢實槍實刀站在面前,告訴她戰爭即將爆發,各憑實力競爭掠奪,而不是面上與她結黨,暗地又捅她一刀,弄得對手死於非命,尚且厘不清死因。
不明原因地,明明是對手,明明是生氣加恐懼,葉霜卻無法厭惡對方,也許她是視覺系生物,也許她喜歡對方的磊落光明。
葉霜道:「如果我是三姑娘,我會把心力放在評估自己與王爺的感情上頭,而不是去評估旁人,就算今日我落敗,依王爺的優秀程度,難道日後不會有無數個三姑娘,抱持著與王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像?」
儲允兒凝視著葉霜,不明白她怎麼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她應該嫉妒、忿恨不平,言詞應該夾槍帶棒、犀利惡毒,怎麼能像在述說別人的事那般輕鬆?
這不行,她不生氣、不當潑婦,怎麼顯得出……
「王妃這話是想恐嚇允兒,還是想提醒允兒省心?」儲允兒的口氣多了尖刻。
「三姑娘想多了,不過是經驗之談罷了。願意參考,便撿起來聽聽,覺得我是恐嚇,便將之拋諸腦後,反正礙不著三姑娘什麼。」
「看來,王妃不將允兒當成對手。」抬起下巴,儲允兒做足勝利者的姿態。
「每個女人都把男人身邊的女人視為對手,事實上……」葉霜搖頭。
「事實上如何?」儲允兒凝睇著她,等待下文。
「魚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裡。大海說,我雖然看不見你的眼淚,但我知道你的傷心,因為你在我心裡。聽出重點了嗎?愛情不在,不是因為第二個女人的存在,或是對手太強大,而是因為自己已經不在對方心裡。」
所以看不見對方的傷心,不在乎對方的哀愁,對對方的一切一切,都視若無睹。
而她,如果能夠滿足於偏安,不介意他的視若無睹,對手才是她需要考量的事項,倘若她要的是愛情,對手便沒有太大意義。
她終於釐清了,問題不在於是否妥協,不在於未來走向,而是在於,她早已經離開他的心,他的心裡,早已裝進另外一條魚,而她,害怕擁擠……
十數個日夜掛心,葉霜在與儲三姑娘的對談中理出思緒,她不禁失笑,應該早一點談談的,談開了,心結也就開了。
何必害怕、何必糾結,她需要的只是一點點勇氣和一些些不回頭的毅然決然。
「那……王妃還在王爺的心裡嗎?」
葉霜微哂。「三姑娘問錯人了,這話,你應該問王爺。」
儲三姑娘若有所思,輕言道:「王妃與我想像中的模樣有很大出入。」
「三姑娘何嘗不是出乎我的預料?」
「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嗎?」
葉霜搖頭笑道:「貓想和老鼠當朋友,獅子想與羊建立友誼,但幾百年來始終做不到,阻止它們的不是天性,而是角色立場。三姑娘是個直爽坦誠的好姑娘,但當我們的角色對立,勉強當朋友,只會讓對方覺得虛偽噁心。」
「我明白了。提醒王妃幾句,日後我嫁進王府,雖不會刻意針對王妃,卻也不願意有人妨礙我的愛情。家裡已經買下隔壁的院子,以後咱們各過各的,少見面、少心生怨慰,當不成朋友,至少別心懷怨恨,王妃意下如何?」
到時,一切都與她無關了,她怎會在意有沒有新院子?
微笑點頭,葉霜回道:「三姑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儲允兒見她依舊不生氣,還是一臉的無所謂,不免感到困擾,這……讓她怎麼跟那個人交差?
輕歎,她又道:「三個月前,我曾經生了一場重病,是一名姓葉的神醫幫忙治好的,算來他與王妃是同宗,我見王妃臉色不好,要不要請他來看看,或許能保得母子平安。這是葉神醫的住處和新院子的地契,先交給王妃了。」說完,她站起身,朝她行了個禮後,便轉身離去。
葉霜命人送客,直到看不見對方的背影了,她才扶著腰站起身來,讓墨菊把自己攙進屋裡。
這天,葉霜忙到很晚,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她把門關起來,直到夜深,衛昀康回府。
她像往常一樣粘人,抱住他的手不放,不斷同他聊天,明明他累得眼皮都快撐不開,她還是講個不停,他再也受不了睡著了,她便靜靜端詳他的容顏。
她想啊,真是糟糕,她已經不在他心裡了,她卻還是離不開這汪清水。
衛昀康隱隱知道事情不對勁,但他太忙了,忙到沒有時間多關心葉霜,只能三令五申,讓嚴嬤嬤時刻把人給他盯緊了。
就算沒有王爺的叮囑,嚴嬤嬤也會這麼做,都到這時候了,怎能出半點差錯。
皇太后把嚴嬤嬤召進宮裡,要她寬慰葉霜的心情,別讓賜婚的事影響胎兒。
葉霜聽著嚴嬤嬤的安慰,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陳腔濫調。
葉霜聽著、笑著,她何嘗不曉得母憑子貴,何嘗不理解如果自己少貪心一點,只要名分、只要榮華、只要安穩,她就可以在王府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