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小姐才三歲,夫人就病故了,老爺娶了新妻,我們原本想替夫人守著小姐長大,不想那個新主母卻不容我們多留,隨便找了個錯處就攆我們出門。我找老爺求情,想要留下,但老爺不願損了新夫人的顏面,只給了我們一些銀兩就算了。
「我們夫妻別無辦法,只好搬來這個偏僻之地,靠著一點手藝謀生。這些年,但凡聽說有人從藏鯤城來,我們都要趕去探問小姐的消息。可惜,小鎮貧瘠,少有商隊出入,偶爾得些消息,也不知真假。,
「前些時日,還是山子出門回來,我們才聽說大小姐被那個新夫人的女兒搶了婚事,我們生怕大小姐吃虧,就托付山子走一趟,若是大小姐過得好,我們也放心了,但如今山子把大小姐接了回來,想必您定然是受了委屈吧?」
葉蘭想想那些睡夢裡接收的記憶,心裡忍不住有些酸澀。沒娘的孩子,怎麼會有幸福可言?就是老爹再疼愛,也架不住後母表裡不一、妹妹心如蛇蠍啊,過日子沒有時刻提防的道理,被算計也是不出所料。但這些事如今說出來,除了讓外人聽個新鮮,讓親近之人懊悔,也沒有別的用處了,所以,她僅含糊應道:「沒受什麼委屈,吃穿不愁,性命暫時無憂。」
胡婆和胡伯聞言對視一眼,都是心疼至極,雖然葉蘭說得輕描淡寫,但他們又怎麼會聽不出其中的諸多含義。
「大小姐,這會兒想必還有些信不過我們吧,您先等等。」
胡婆說這話就出了屋子,拐去西廂房取了一個盒子回來,打開後露出裡面的一隻雕工精美的玉珮來。
葉蘭瞧著那玉珮眼熟,想了想就從領口裡扯出一根紅繩,繩子中間繫著的玉珮居然同盒子裡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形狀略小了一些。
胡婆不知想起了什麼,伸手摸著那玉珮居然落了眼淚。
「當年夫人病重之時,同我說起小姐將來的親事,特意尋了美玉,親手畫了圖案,送去銀樓雕刻,最後得了這對玉珮,小點的給小姐戴在身上,大的就準備做為信物將來送給小姐的夫君,不想小姐貪玩,打翻了盒子摔破了一角,我家老頭兒重新送去銀樓修補,還沒等取回來,夫人就去了,這玉珮最後也就留在我們手裡。
「如今拿出來,就是讓大小姐放心,今後住在這裡,我們必定像伺候夫人那般照料大小姐,絕對不會讓人傷了您半根頭髮。」
葉蘭原本就覺得這兩位老人不是壞人,如今又確實見到了信物,自然疑心盡去。她想了想就拉著胡婆說道:「大娘,老伯,我如今確實沒有地方可去,但若要我留下,你們也需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大小姐儘管說。」胡婆夫妻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出來,他們兩人當年都受過夫人大恩,對這夫人留下的唯一骨血,但凡她有什麼要求,兩人就是肝腦塗地也要完成。
「大娘,老伯,」葉蘭神色很是誠懇,「我能看得出你們是真心待我好,待我母親也很敬重,但我既然離開藏鯤城,就不準備再以葉家大小姐的身份過活了,所以以後還請你們把我當成自家晚輩,不要以奴婢自居,否則我就另尋落腳之地。」
「這怎麼成呢?」胡伯第一個開口反對,但胡婆卻是抬手攔了他的話頭兒。
她仔細打量葉蘭好半晌,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若是夫人知道小姐出落得如此善良懂事,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放心了。」
葉蘭汗顏,心裡忍不住發虛,若是讓老太太知道原主本來的模樣,怕是要立刻攆她出門了。她趕緊乾笑著岔開話題,「那大娘和老伯是同意了?太好了,那以後我就叨擾了,大娘和老伯也不要總喊我大小姐,叫我蘭兒栽好。」
「好,好。」胡婆應道:「我們對外的托詞也說你是我們老家的侄女,以後大小姐也叫我們姑父姑母吧。」
胡伯年輕時候被馬踢傷過,一輩子沒有孩子如今突然升格成姑父,喜得眉開眼笑。他搓著雙手問道:「老太婆,您看大……不,蘭兒和山子趕了遠路回來,咱們晚上是不是做點好菜啊?」
胡婆嗔怪的剜了老頭兒一眼,笑罵道:「你又打著旗號,想要買酒是不是?」
胡伯嘿嘿笑著,顯見被說中了心事。
胡婆把腰側的荷包解下來遞過去,說道:「去吧、去吧,今日咱們一家團聚,讓你也高興一把。」
「好咧!」胡伯歡喜至極,摘下牆上的酒葫蘆就出門去了。
山子也不等老太太吩咐就尋了斧頭開始劈柴,預備燒火,胡婆喊著讓他歇歇,眼見他不聽也就罷了,轉而帶著葉蘭玄看她的房間。
小院子裡只有三間正房,按照葉蘭的猜想,她是要住在西廂房裡,不想,胡婆卻是逕自帶她走去正房東間,指著屋裡的新床、新被褥、新桌椅、新妝台,笑道:「這些都是新置辦的,有什麼不合用的,以後讓老頭子再去家俱鋪子買回來。」讓山子跑這一趟時他們夫妻倆就想著有備無患,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她接著帶著葉蘭去了西間,這間屋子靠窗之處搭了大炕,北面立著書櫃,還有一座大大的繡架。「冬日裡天寒,你就挪到這屋裡來住,平日或者看書寫字,或者繡花都使得。」
方纔相認之時,葉蘭也只是心裡發熱,並沒有如何激動,但這會兒眼見胡家日子過得不甚富裕,居然還為自己置辦全套新的用物,甚至寧願擠去廂房,也把正房讓給自己,只為了讓自己住得寬敞舒坦,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姑母,你們待我這麼好,我會被嬌慣懷的。」
胡婆慌得趕緊扯了帕子給她擦眼淚,一迭聲的勸著,「你本是大家小姐,自小錦衣玉食長大,不嫌棄我們寒酸就成了,怎麼會嬌慣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