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時候又變成了牛毛細雨,整個碎石城都籠罩在濃重的水氣裡,屋瓦院牆,青石街道,還有遠處的山林都好似被仔細清洗過了一般,顏色越發清透乾淨。
胡伯一時起了玩心,想要去城外的江岔子釣魚,胡婆也因為天氣不好犯了風濕的老毛病,腿疼得下不了炕,葉蘭見此,果斷在鋪子外掛了塊「休息」的牌子,全家放假一日。
胡婆原本還有些心疼,嘮叨老頭子不懂事,葉蘭卻道:「錢是賺不完的,忙了這麼多天,休息一日也是應該。」
「就是,還是蘭丫頭大方,你們姑母就是個財迷。」
胡伯有人撐腰,難得損了老太太一句,末了拎起蓑衣、魚竿和水桶就溜出了院子。
胡婆恨恨罵了他一句,「等你回來就要你好看!」
左元昊坐在一旁喝茶,偶爾望向窗外的雨霧,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莫名。
葉蘭端了銅盆,打算燒水洗洗頭髮,胡婆支撐身子起來想要下炕幫忙。葉蘭攔阻道:「姑母,我又不是沒長手,自己能洗啊,你就好好歇一日吧。」
胡婆卻是不放心,嗔怪道:「這哪是長沒長手的事兒啊,我怕你彎腰時候久了,窩到我的大孫子。」
這般說著話,她的眼睛卻是瞟向一旁的左元昊,笑咪咪問道:「大勇若是沒什麼事,就幫蘭丫頭一把?」
左元昊一愣,下意識就應了下來,「好,我去燒水。」
但是說完,他心底不知為何卻是湧出一絲彆扭,好似他不該做這樣的事,或者從來沒做過這樣照料別人的事,剛要深想,頭上就又隱隱疼了起來,他趕緊收了心思起身往灶間走。
不管以前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如今都只是胡婆餅鋪裡賣燒餅的,是一個未出世孩子的爹,多照顧孩子娘一些也是應該的。
葉蘭想起以前的事,對於把王爺當小廝使喚,可是得意歡喜得緊。
第十一章 抱著妻兒熱炕頭(2)
灶間的水燒好了,左元昊端了銅盆放到廊簷下,想了想又搬了一把躺椅示意葉蘭躺上去,這樣就不用擔心她彎腰會傷著孩子了。
葉蘭原本還想挑挑毛病,折騰他多跑兩趟,但這會兒見他這麼聰明,也就撇撇嘴巴躺下。
雨霧籠罩的小小院落裡,廊簷下隱隱有熱氣溢出,三尺烏黑濃密的長髮撒在水盆裡,猶如輕柔的水草,男伸手掏起,有些笨拙的揉搓著,女子偶爾被扯痛了頭皮就嗔怪的埋怨幾句,男子越發小心翼翼,神色溫柔至極,可惜女子看不到,就連他自己也都沒有察覺……
胡婆坐在窗前,一邊做著針線,一邊不動聲色地把一切瞧在眼裡,心裡泛起了嘀咕。
說實話,先前她對這個身份矜貴的王爺一點好感都沒有,畢竟他同大小姐訂親多年,而大小姐那般傾慕於他,怎麼說退親就退了,更是幫著二小姐欺負大小姐,讓大小姐在王府裡受苦,若不然大小姐也不會下定決心從王府逃出來。
但一個院子裡相處了一段時日,她冷眼看著,這男人著實不錯,不提他容貌多俊美,就說他金尊玉貴的一個超品親王,居然肯出力幹活兒,而且很是勤快,就讓她實在不能昧著良心挑毛病。
這會兒再瞧著他待大小姐也親近,顯見很在意未出世的孩子,長久相處下去,必定也是個和美的一家人。
不過若是他哪日想起前事,會不會埋怨記恨大小姐拘了他留在這個偏僻小城呢……
葉蘭躺在椅子上,感受著熱氣熏著頭皮,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得門扇「吱呀」一聲,扭頭去看,就見胡婆舉著一把油紙傘走了出來。
「姑母,你不是腿疼嗎,這樣下雨的時候要去哪裡啊?」
左元昊也道:「姑母,若是有事我出門去辦。」
胡婆擺擺手,隨口應了一句,「大勇多照料蘭丫頭,我去孫大夫那裡看看腿,馬上就回來。」說完不等兩人再說話就匆匆出門了。
葉蘭和左元昊對視一眼,想想醫館就在鋪子對面,實在很近,於是也就沒再理會。
果然,很快老太太就回來了,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喜意,手裡拎了一條肉和一塊豆腐。
左元昊正在院角倒髒水,趕緊上前接了東西,問道:「姑母,孫大夫沒給開些膏藥之類的嗎?」
胡婆哈哈一笑,應道:「孫大夫說,這是老毛病,沒什麼好藥,讓我多吃點兒好的,補補骨頭就行。」她一指豆腐和豬肉,「等你姑父回來,咱們就燉魚頭豆腐,再蒸個五花肉,到時候你可多吃一點兒,蘭丫頭他們母子可都指望你呢,你得好好養身體。」
「好。」左元昊笑著應了,心裡卻是有些疑惑,許是他的錯覺吧,老太太出門一趟回來,好像待他比之前更親厚了。
二人正說著話,胡伯卻是垂頭喪氣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家裡人都在外面就道:「江裡發大水,水混極了,害我白走一趟。」
若是平日老太太肯定要嗔怪幾句,但今日卻出奇了,只笑咪咪應道:「下次再去就是了,我買了肉和豆腐,晚上吃頓好的。」
胡伯喜出望外,搓著手道:「那我能不能喝二兩桂花釀啊?」
「成。」胡婆很是痛快,「讓大勇去買吧,你跟我進來,有事商量。」
胡伯還要說話,卻被老伴一把拽進屋子了。
左元昊笑了笑,囑咐葉蘭,「進屋去擦頭髮,小心吹風頭疼。」說罷,他就披上胡伯扔下的蓑衣出門打酒去了。
陰雨天氣格外有些濕冷,但葉蘭屋裡的大炕卻燒得很熱,她躺在炕上等著頭髮乾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夢裡好似有叮噹的敲擊聲傳來,她懊惱的扯了被角摀住耳朵,終於清靜許多……
午飯果然如胡婆所說很是豐盛,胡伯特意把桌子搬到東屋大炕上,一家人圍著桌子,熱呼呼的吃喝起來。
胡伯今日興致特別高,拉著左元昊拚酒,胡婆也一反常態的沒攔著,很快,一壺桂花釀下肚,老少兩爺兒們都有些醺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