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鷹主的男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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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事有輕重緩急,如今她身負重責,明白當以族人為先,他亦如是。

  身為大將軍北定王,總領數萬雄兵,北境防線安危皆繫於他一人之身,忠孝難兩全,也僅能捨孝盡忠。

  知他心中定然不好過,她張口欲言,卻覺說什麼寬慰的話皆顯蒼白。

  他卻是道:「既回到族中與故人重逢,就好自為之,莫再輕忽己身。」一頓。「與族人們一起,總該值得你活了。」

  所以他適才聽得真切,把她衝著泰裡嚷嚷的話全聽了去。

  他是在生氣嗎?

  麗揚有些摸不準,但內心很為他難受,語氣略急,想也未想便道——

  「我剛剛對泰裡那樣說,我承認,之前確實是想拿命去拚,但我也跟你承諾過,不會再發瘋作狂,我……我……那是因為我與你重遇,有你在身邊……」

  「有差別嗎?」

  「什麼?」

  聶行儼深靜地吸了口氣,嘴角輕嘲。「當年重逢,你在我眼前選擇死路,墜崖墜得瀟灑,幾年後再重逢,烏克鄯未死之事傳來,你不是尋我商議,而是棄眾人而去,一樣瀟灑赴死,有我無我,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不是這樣的!麗揚心裡大聲吶喊,但喉頭越發緊澀。

  雙眸瞬也不瞬緊盯,她拚命想說話,要說些能駁倒他的、很厲害很厲害的話,然而越拚命想越想不出來,急得臉蛋通紅,眸底生潮。

  略沉吟了會兒,男人眉目漸朗,像某事已能不再縈懷——

  「此次帶你尋至這座谷村,本就想治治你這個瀟灑便能赴死的毛病,如此這般也算大功告成,功成身退恰是時機。」

  ……他帶她回來,原來背後竟還有這一層設想?!

  眼淚紛墜,她昏頭昏腦,只覺得不跟他說個清楚明白當真不成。

  他就要走了,跟她分離,她多想隨他去,但不行,他們有各自的責任須承擔,正因如此,她必須把話全傾洩出來!

  「我也……也是為你想好了的!真的!」喘息再喘息。

  聶行儼微怔。「想好什麼?」

  她語氣發急,很怕他不及聽她說完就會走掉似,辟哩啪啦直道——

  「天朝皇帝允了陀離國的聯姻,要把十公主緋雲嫁到北邊去,嫁給那個早該死掉的大壞人,但是不可以的,不能夠這個樣子,緋雲公主不可以去那樣的地方和親,也不能嫁給那種人。她能當北定王府的保命符,尚公主入門,既能安皇帝的心,又能讓老王妃歡喜,老王妃就盼著聶家開枝散葉,緋雲公主可以的,她喜愛你,我瞧得出來,她應該配你才對……」

  「所以你去殺掉烏克鄯,陀離沒了大王,聯姻之事自然不成,你這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既為鷹族報仇雪恨,亦為我留了保命符。」聶行儼語氣淡然,說著說著忽而笑了,然目底一片霜冷。「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我想好了』,想得真可。」

  像哪裡又出錯,她一直在出錯,想撥亂反正,結果越弄越糟。

  怎麼辦?怎麼辦?她又害他,讓他這樣難過!

  「聶行儼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得夠多,不想再聽。」他嗓聲陡硬,面色一沉。

  注視她略現倉皇神氣的麗顏,再啟唇時,他徐緩語調揉進一絲疲憑「你要我尚公主,我聽從你的建言了,你難道不知?」

  麗揚不自覺把下唇咬破,陡地一個哆嗦,輕喘了口氣。「什……什麼?」

  他慢聲問:「緋雲公主可以,你就不可以嗎?有別的女子喜愛我,你就不喜愛?有人能為聶氏一門開枝散葉,讓老王妃歡喜,你就不能夠嗎?」

  「你、你……什麼?」淚凝眸心。

  「你以為能是什麼?」他嘴角淡勾,瞳仁幽黯。「找到你,帶你往北,這一路數十天,我與你過得不像是一對夫妻嗎?」

  麗揚恍然大悟,悟得不能再悟。

  他的話當面擲來,句句問得她心口如中巨錘,打得她眼冒金星。

  身軀像被丟進烈油裡狠狠烹過,再被拋進冰寒水域狠狠凍過一通,火熱與冰寒交迭,令她發燙的臉滲出冷汗,溫熱血肉裡,背脊隱隱發顫。

  他說的「尚公主」,那個公主是她。

  鷹族三公主,麗揚。

  他說的是她。

  應是之前就起了這樣的念頭,所以他找到她,帶她出陀離王廷,那晚將眼盲的她困在雪峰地底洞,才會徹底地反被動為主動,徹底丟開束縛地要她。

  回想這數十天,他們同帳而宿,相擁而眠,即便進到牧族朋友的地盤,受朋友們招待,對方亦自然而然為他們倆單置一個羊皮帳子……旁人眼裡,他們便是一對兒的,而在他眼裡……竟也是嗎?

  不僅背脊發顫,心尖顫得更是厲害,她適才都說了些什麼,還有什麼想說的,她不知道不知道,腦袋瓜裡糾結攪纏,沒有一條思緒是通的。

  至少……能抱住他。

  對了,她要抱他,先抱緊了,想說什麼再說。

  她會找到話的,不會再出錯,不會又害他傷心難過,她會令他明白,在許久許久前,她就已經將他當成……當成……

  「儼帥——」

  一支九人輕騎驟然策近谷村入口,一字排開。

  其中一人更為他們的大將軍王爺備好坐騎,紅鬃駒已套妥鞍轡,鐵蹄烏亮,甩鬃刨蹄等著主子上馬馳騁。

  「等……」麗揚張口難言,因男人未再多看她一眼。

  他筆直走向那支輕騎,翻身上馬的身影剎那間透出峻漠疏離。

  他扯韁調轉馬頭時,似乎匆匆瞥了她一眼。

  麗揚不自覺朝他走去,眸光直直向他,穿透淚霧一直想看著他。

  他忽地驅策坐騎,紅鬃駒如箭疾射飛出,將他帶離,那九人輕騎立即追上,奔馳的鐵蹄聲一陣壓過一陣,很快已消失在耳際,半點也聽不到了。

  但麗揚止不住腳步,就是朝他離去的方向一直走去,不停走去。

  淚像斷了串線的珍珠,一顆顆跌墜,她其實沒怎麼察覺,不知自己哭得無比淒慘,像被丟棄的娃兒,努力尋著歸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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