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留下!」
伴隨硬喝聲,一道挺秀的黑衫身影驀然從天而降,那人身在半空已祭出長劍,連連快招攻得蒙面客不得不先放開老王妃全力應付。
老王妃背部緊貼廊柱,沒見過這個突然跳進來相幫的女子,只覺刀光劍影在面前不斷閃動,女子眉眸生寒,招招狠辣,像與這群蒙面客有深仇大恨似。
「津津!」伏在瓦頂上的姑娘快箭連發,準頭好,力道足,雖多數被武功甚強且已有提防的蒙面客們避開,不過卻已成功將他們逼退一段距離,再加上府中護衛阻擋,令他們無法一下子竄至老王妃身邊。
老王妃見那黑衫女子一劍刺中刺客,邊嚷:「大陽,來了!」
「快來!」瓦頂上的人揚聲。
老王妃正想著什麼東西要來,人忽然被黑衫女子抱起,往上狠拋!
年過五十,出身書香世家,一輩子克己復禮、溫柔婉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文秀嫻雅的老王妃,這輩子頭一回發出如此這般高昂的叫聲。
因她不僅被拋飛,且飛到她感覺快往底下墜時,那頭「會飛的烏雲」驟然來襲,大風朝她撲來,鷹爪亦穩穩擒拿了她。
她尖叫聲未絕,人又被鷹爪一扔,以為要跌個粉身碎骨,有人穩穩接住她。老王妃睜大雙眸,眨了眨,再眨了眨,微微定睛。
「大……大陽姑娘……」
「可不就是我嘛!」麗揚哈哈笑了兩聲,眉飛色舞。
「寶物」既已得手,她隨即衝著底下一干人豪爽大嚷——
「王府裡的人聽著,老王妃就讓咱夏舒陽接去伺候幾天,不日當歸啊,告辭!」「不日」是哪一日……管他大爺的!就是想安府裡管事和僕婢們的心罷了。
去年她奉旨入京覲見,在北定王府客居一小段時候,府裡管事和僕婢定有不少人還記得她,府中主母是被她帶走,而非被什麼來路不明的人擄去。
底下自是亂成一片。
大小管事急得似無頭蒼蠅,奔來跑去,要不就猛往瓦頂上指指點點,偏找不到法子上來,而湧入的護衛越來越多,蒙面客漸漸討不了好。
麗揚遂將老王妃背上,從瓦頂上方一躍而下,迅速奔離北定王府。
跟著,她頭也不抬揚聲交代——
「老大,回去管著津津,她若想殺龍瑤公主派出的那些隱衛,想殺個痛快徹底抵死不走,你叼都要把她給我叼走!交給你搞定啦,咱們老地方見!」
老王妃一開始以為她是在同自個兒說話,內心兀自怔忡著。
然,一聲清嘯驟響,凜心凜意,猛地將她喚回神。
老王妃於是抬頭往上瞧,那隻大鷹原來一直跟在她們上方,竟聽得懂人話似,此刻縮翼使了記令人讚歎的翻飛,剽悍俐落地轉向,朝王府所在之處飛回。
一出暗巷,有輛馬車相候。
坐在馬車前頭的一對年輕男女見到麗揚出現,倏地立起。
「陽姊——」、「三公主——」
「怕還有追兵,先走再說。」麗揚道。
年輕男女立時動起,男的掌住韁繩準備駕車,女的則幫忙將老王妃送進車廂內安頓,退出之前還不忘將一隻暖手小爐塞進仍有些發怔的老王妃懷裡。
馬車輪子轉起,徐穩前進,發出的聲響悶悶的,不留心聽不易察覺。
年輕人控馬的功夫其實真不錯,卻聽那年輕姑娘哼聲——
「你泰裡大爺這手功夫還成,勉強能跟咱們天養牧場裡的五歲小兒較量。」泰理哼回去。「我這手功夫原就不如何,但跟你舒小賢姑娘較量起來,那是年年有餘。」
「是綽綽有餘!」舒小賢嚴厲糾正。
「是啊,是綽綽有餘,小賢姑娘認得真乾脆。」
「好啊!你坑我——」
兩人又要爭起,坐在馬車內的麗揚遂敲敲車板,要他倆適可而止。
這兩隻實在令她頭疼得很。
決定混進帝京帶走老王妃,她將族中之務暫且交託五位耆老,本要單獨出谷村,泰裡非跟不可,態度十分堅決,她想,多個幫手也好,然後幾日後一過五戟嶺,進到天養牧場地盤,自有牧民們將她返回的事一報報到乾爹乾娘耳裡。
她若敢過牧場的自家大門而不入,她家乾爹絕對會快馬追上,把她逮回去大卸八塊泡酒,至於乾娘的話……呃……她不敢再想。
結果就是她只得先進牧場家門一趟,好好讓乾爹乾娘看仔細,她好好的,沒傷沒病,然後讓她也能好好地看看這兩位長輩。
再然後,當她動身離開時,身邊就多出小賢妹子了,完全沒有她說不的權力。但不可否認,有泰裡和小賢妹子搭手,事情確實好辦不少。
如果他們倆能不要見了面就鬥,她會更覺事情好辦吧。麗揚不禁苦笑。
「大陽姑娘……」
「啊?」見老王妃像已緩過氣,穩了心志,麗揚遂坐直身子。「是,老王妃。」
「今夜闖進的那些人……想抓我要脅儼兒,是嗎?」老王妃看得通透。
麗揚給了個安撫的大大笑顏。
「儼帥坐鎮北境,陀離難越雷池一步,老王妃您是儼帥的軟肋,且是軟肋中最最最軟的那一根,不掐老王妃掐誰?但,甭怕,這根軟肋在我這兒,咱們就讓他們看不到也吃不到,讓他們想著念著流口水,心癢難耐啊心癢難耐!」
活跳跳的老王妃當然比被弄死來得有價值。
但她會允嗎?會嗎?嗯?!
當然不能夠!
「不知老王妃還有什麼困惑?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為老王妃您解惑。」
老王妃定定看她,突然有些幽怨般歎氣——
「咱不喜歡『老王妃』這個稱呼。」
「嗄?呃……」麗揚轉著眸珠,記起之前她曾說過的——泉涓涓而始流……之類的。老王妃的閨名裡有一個涓字。咬咬唇,只得硬著頭皮喚——
「……涓伯母。」想想如此亦好,帶她離開,一路得避開隱衛的耳目,換個稱謂才是正理。
老王妃聽著像頗歡喜,頻頻頷首,今夜飽受驚嚇的臉色終於恢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