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鷹主的男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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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夏札娜忽地舉袖掩嘴,好似費勁隱笑,清清喉嚨才道——

  「儼帥,香魂若要化成對方的身香,那得『渡』,而這個『渡』字可大有學問,必然是要相濡以沬、肌膚相親,要纏綿深入,宛若至死方休,簡言之,就是你化作她,她成了你,你倆合成一個,那才可以。呵……你確定咱們家大陽是恩將仇報,而非以身相許?」

  他知面上已染紅,耳根殷燙,但神態仍端得如沉水無波。

  他嗓聲更冷更靜。「如此說來,夏舒陽即為麗揚三公主,舒夫人是認的?」

  「你都強認下來,執著不放,我只好認了呀,但大陽自個兒認不認,可不歸我管,我也沒本事管。」

  「夫人此話何意?」

  她沉吟了會兒,再揚眉,神色端肅許多,敘事口吻依然淡淡——

  「當年鷹族遭禍,我著急打探小師妹一家下落,原都絕望了,卻在某日,蒼鷹將大陽給送了來。那頭巨鷹是在西北鷹族的蒼峰神山上才能見著的猛禽,是大陽小時候拾回來養的,說是掉出鷹巢的雛鳥,本已奄奄一息,之後竟也被養得雄壯威武……身長及人腰高,翼展長度比一個七尺男兒橫躺著還長,那蒼鷹一向只聽大陽召喚,頗具靈性,曾隨大陽飛來天養牧場幾回,當時為防蒼鷹叼走牧場裡的大畜小畜,可累壞咱們家養的那七、八條牧犬呢。」憶起往昔趣事,嘴角不禁噙笑。

  聶行儼凝思沉眉。

  ……奄奄一息?掉出巢的雛兒?

  莫不是他年少時隨父帥拜訪鷹族,與她一塊兒從蒼峰上帶走的那頭雛鷹?

  他心中兀自琢磨,聽夏札娜斂了笑意又道——

  「蒼鷹將大陽帶到牧場時,她根本毫無知覺,整個昏迷不醒,然後是一臉殘妝,半身赤裸,後來仔細瞧過,見腿間痕跡明顯,才知連身子也給出去……當時以為她那手三腳貓功夫的香魂術是使在仇人身上,為了手刃仇人,命不要,身子也不要,卻不知香魂種在別處了,且還種得挺甘心情願。」歎氣。「瞧,這些年真是白替咱們家大陽心疼了不是?」

  聶行儼這會兒臉色不是紅,而是黑到底。

  抿唇調息,他不理對方調侃語氣,冷言問——

  「她不認自己是鷹族三公主,又是為何?」

  夏札娜替榻上安眠的人兒掖了掖被子,道:「她沒不承認,至少不是故意不認,是內心仍迷惘,陷在迷障中進退失據。」

  他蹙眉。「說清楚。」

  「大陽昏迷整整大半年才醒轉,剛醒來時完全認不得人,兩眼還半盲,瞧不清楚東西。她並非失憶,而是不肯記住、不願去想,目力也非真正受損,主要是心神耗損過頭了才致如此,但那使得亂七八糟的香魂既然渡去,又仔細將養,她醒來後一個月不到,眼睛慢慢也就復明。」一頓,語調徐靜——

  「大陽底子本來就好,身體狀況恢復得甚快,但腦子裡的東西是在天養牧場裡又待了一年多後,才一點一滴拾回來的。記起了,也順道掩藏,不去揭那道口子,她就是在五戟嶺下這片草原簡單過活的夏舒陽,不是什麼三公主,更不是什麼蒼鷹之魂護佑而生的鷹主。」

  聶行儼心一凜,眉眼更凌厲。「她背上的展翼紅印之所以不見,與此有關?」

  夏札娜嘴角微勾,點點頭。「也許吧。俗話說相由心生,而既已從本心當中拋卻,那皮相隨之改變也是自然。」

  ……小哥哥,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啊……

  我想,蒼鷹大神沒選中誰的……

  什麼神選護佑,都沒有的……

  ……姊姊們不理我,也忘了我,只因我背上生了像鷹翅的胎印,大夥兒全走了,卻不肯捎上我……

  當年地底洞的雪峰上,她最後說的那些話,是她的真心本音。

  所以僅是個胎記罷了,那不再代表什麼,更無任何寓意。

  她從當中醒悟,蒼鷹大神從沒眷顧誰,又或者在這寰宇全界中,根本無神。

  「但,最終是那頭大鷹救走她。當時那般勢態,要想將她這個混帳逮上來,也只有大鷹能辦成。」他推敲著,沉吟般低語。

  「儼帥說什麼?」沒聽清楚,只覺得像罵人了。

  他看向霸佔了他的榻、他的枕子與被子的混帳姑娘,瞳底幽光輕掠。「舒夫人想錯了。有些東西深植神魂、連成血肉,要想從本心拋卻,不能夠。」

  即便信仰動搖,意志土崩瓦解,天賦這玩意兒確實是上天神授,那是與生俱來的本心,或者能掩藏,但絕無法除卻剝離。

  畢竟,蒼峰神地的大鷹只聽鷹主召喚。

  只聽她本心的召喚。

  第6章(2)

  往雪峰底下躺墜時,讓她也嘗了次瀟灑如風輕飄飄的滋味。

  滿頭長髮往上張揚飛舞,覆著臉與身,彷彿生出墨羽,化成大鷹。

  忽而想笑。

  若變成大鷹,此時此刻肯定也是一頭折了翅的,豈能像她的那頭猛禽,千山萬水又萬水千山,遨遊過層層疊疊的豐饒與寒蕪。

  「麗揚——混帳!混帳啊——」

  那震怒的叫喚和罵聲衝破雲霧與山嵐,直直追下斷壁深崖。

  她天靈彷彿開破,寸心湧入滂沛的情,這情包含無數,感激的、傾醉的、細細初開的、淡淡悵惘的,以及好多好多的喜歡……

  小哥哥啊……

  倘有來世,我再把自個兒結定給你,好好的,許給你……

  我要嫁你,當你媳婦兒,為你生兒育女,天天讓你開心快活,好不?

  身軀在墜進深水之前,已先感受到蝕肉侵骨的寒氣,冷意肆無忌憚鑽進膚孔中,強風一陣狂過一陣,打得渾身作痛。

  背部終於觸水,激得水蕩波揚,還不及感領那份切膚般的劇疼,身子突然高懸而起,她雙手緊貼身側,好一會兒才覺被束縛得不能動彈。

  已準備入夢的眸子下意識張開。

  目力未復原,張開眸,只覺眼珠也浸在冷霧與山嵐中,冰涼不已。

  但她模糊能辨出微光和影子了,在那片朦朧當中,一雙展翅的大翼起伏鼓動,她在大翼的陰影底下,猛禽的利爪緊緊擒拿她,爪子所下的力道沒緊到弄痛她,卻也令她牢牢抵著它肉球突起的趾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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